同樣有著傲人財富的姜家,因其樂善好施,鋪橋造路,廣結善緣,在地方上的聲名及地位,並不亞於俞家。
而,兩家因生意上的密切往來,情誼極好,足以,兩家兒女也有相當的熟稔度。
姜家育有一子一女,長子薑驥遠,方至弱冠,年少有為;長女姜雅璇,與夜雪同齡,性子溫婉柔和,情誼投契的兩人,於焉成了閏中密友。
與夜雪往來密切的姜雅璇,自是不會不曉得夜雪那名忠心護衛。有一陣子,她們的話題老是繞著風無痕打繞,只要一提起他,沉靜的夜雪就一反常態,有說不完的話。
近來,姜雅璇愈來愈常往俞家跑了,有時也會留宿俞家,反正俞伯伯疼她,不會嫌她煩。
吃著桌上的精緻點心,她一雙眼在房內轉了一圈。「你那個風護衛不是向來與你形影不離的嗎?怎麼我來這麼久都沒見著人影,失職哦!」
「大概在外頭練劍吧!」夜雪也沒介意她取笑意味濃厚的話語,隨口答道。
「哇,真是莊敬自強啊!都已經身手不凡了,他還不滿意呀?」
「無痕只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不是驕矜自滿的人。」儘管已難逢敵手,他仍無一日荒廢武學,時時求精求進,為的是保障她的安全。
怪怪的,但是姜雅璇說不出怪在哪裡。
「既非庸碌之輩,怎會甘心屈身於一個小小的護衛呢?」以他的才能,當知他能有更好的選擇才是。撐著下巴凝思之餘,不知不覺也將心中的疑問道了出口。
「無痕願意。」夜雪毫不猶豫的回答。她問過好多次,無痕是這麼告訴她的,她不管為什麼,反正只要無痕願意就行了。
敲門聲適時響了起來,是風無痕。
夜雪彎起嘴角。「無痕過來。」
「姜小姐。」他淡淡行禮招呼,姜雅璇立即以笑容回應。
「坐著說話。」夜雪拉開身邊的椅子。
「是,小姐。」他恭敬地坐了下來。
「累不累?」她倒了杯水給他,風無痕雙手接過。
「多謝小姐。」
「這甜點是剛做好的哦,吃吃看。」夜雪將整盤往他面前推,全然忘了該招呼的是在場的那個客人。
風無痕沒讓她眸中的熱切光芒失色。「好的。」
「好不好吃?」她眨著眼看他人口,很期待的問。
風無痕點頭。
「那就多吃一點。」她展顏一笑。「偷偷告訴你哦,這全是我親手做的呢!」
小姐獨具巧思,不比一般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婦德、婦言、婦容、婦工,全齊了,光看眼前的餐點以及她這些年來為他裁的每一襲衣裳便足以證明。
小姐之靈慧,天下無雙。
沒看過感情這麼好的主僕。
姜雅璇沉思地看著他們。若不是風無痕態度過於嚴謹,他們怎麼看也不像主僕,夜雪的行止實在不像個主子,待風無痕更是好得不像話!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風無痕不是塊當下人的料,可他卻寧願身屈下人,隨侍夜雪多年,真的單純只是因為他淡泊名利,無壯志雄心?
原以為,她的大哥已經很出色了,可是和風無痕比起來,她必須很誠實地說,除了沒有家世,風無痕每一點都強過大哥太多、太多。論人品,他超凡不俗;論外貌,他俊逸絕倫,雖過於冷峻,卻自有一股狂傲風采,更加突顯他的卓然不群、出類拔萃;論本事,文武兼修的大哥也遠不及他……
她不曉得一個人也能完美至此,這樣的男人,再冷情的女子都不由得為之情牽,偏偏,他眼中只容得下他的小姐,冷絕、孤傲的他,並不是沒有柔性的一面,只不過他的溫柔從來都只給一個人,也只對一個人笑,生命中除了為夜雪鞠躬盡瘁外,再無其他。
他們真的沒有男女之情嗎?
她好疑惑。如此傾盡生命的全心護衛,當真不含癡戀情愫?
感應到強烈的探索目光,夜雪不解地回望她。「雅璇,你在想什麼?」
「欣羨你有個出色的好護衛呀。」姜雅璇半真半假地回道。「哪像我爹,每次出門都塞一堆保鏢給我,浩浩蕩蕩的,活像進香團,難為情死了!哼,人多有什麼用,一遇到事情,三兩下就給人打得東倒西歪,哪像你的風護衛,只手能抵萬軍,還兼心思細密,把你保護得毫髮不傷,難怪俞伯伯會把他留在你身邊,你說我能不羨慕你嗎?」
夜雪甜甜一笑,笑得好滿足。
「怎麼樣,看在我們的交情上,肯不肯割愛呀?」
割愛?無痕?
她皺了皺眉。「無痕又不是東西,怎麼可以拿他送來讓去的。」
「這話是你說的哦,無痕不是東西,這表示他有自主權?良禽有擇木而棲的權利,要不要問問他的意見呀?」姜雅璇可逮到機會了。
「那你問呀!」她對無痕有信心,爹都搶不走無痕了,何況是雅璇。
這麼自信?姜雅璇睨了她一眼,轉而問不動如山、神情未變的風無痕。「你的答案呢?」
「姜小姐厚愛,在下心領便是。無痕一日為俞家護衛,便終身是小姐的風護衛。」
姜雅璇洩氣地看著微笑的夜雪。「你早料準了會是這樣的結果,是吧?」她悶悶地道。還以為夜雪有多大方呢!「你這個小器鬼!」
夜雪扮了個小鬼臉。「我連爹都分你了,你還要我怎樣?」
幾個月前,幾個人笑笑鬧鬧的,那時雅璇不經意說了句:「夜雪真幸福,有俞伯伯這麼好的爹。」
當時夜雪就順口回了句:「那我把爹分你。」
於是,大家也就順水推舟,讓本就喜愛雅璇的俞老爺收她為義女。
思及此,姜雅璇不禁又多看了她兩眼。
夜雪這個意思可是在說,她什麼東西都能和人分享,唯獨風無痕不行?她對風無痕的獨佔欲會不會強烈得太不尋常了點?
夜雪誤解了她眼神的涵義,直道:「我跟你說真的,少動無痕的腦筋,無痕是我最重要的人!」
「小姐!」風無痕不大自在地喊了聲。
「好啦、好啦,你先出去。」她瞭然的放過他。
從很早的時候就是這樣,無痕-點都沒變,每次她當著他的面和人討論他的重要性時,他就倍感難為情,以前她淘氣,總是故意這麼做,想看無痕靦腆的模樣。
「是,屬下告退。」
姜雅璇不捨的目送他離去,幾許不明顯的悵惘悄悄浮起。
夜雪看了看風無痕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姜雅璇,短暫怔了一下下。難道雅璇……
她不只一次看到雅璇將目光癡癡的停留在無痕身上,視線老是追著無痕跑不說,一看就看得失神,迷濛如醉的神情,分明顯示了……
會嗎?雅璇在喜歡無痕?用那種女人對男人的迷戀之心在喜歡無痕?不是單純的欣賞她這個出色的護衛才開口要他?
心,突然亂了起來。
無痕有人喜歡,有人與她一樣深知無痕的好,曉得疼惜無痕的人不再只有她,對無痕好更不再是她一個人的權利……無痕知道嗎?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得到的關懷會愈來愈多,到時,他還會記得她嗎?還會覺得她重要嗎?
莫名地,她一陣惶然。
這幾天,姜雅璇往夜雪那兒跑的次數愈來愈頻密了,於是風無痕也就較少跟隨在夜雪身邊,夜雪注意到這樣的情況,曾經暗含深意的問過他。
風無痕是何等聰明的一個人,當下便犀利的看穿了她的神情不定,別有所思,以一句淡淡的「不方便」帶過。
至於這句「不方便」,指的是卡在兩個女孩中間,她們要講貼心話不方便,還是其他涵義……那就端看各人怎麼想了。
這天,姜雅璇又造訪俞府,可她的目的地不是夜雪房間,而是忙著找風無痕。問了幾個下人,才在「攬月亭」見著她迫切尋找的頎長身影。
「無痕!」她揚聲叫道。
風無痕旋過身來,背光而立的他,因著光線的折射,在轉身的剎那,他臉上的表情她一時看不真切。
她微瞇起眼,步上亭子奔向他。
「姜小姐有事?」他退開一步,過於客氣的態度,顯得格外疏冷。
姜雅璇並不將他的淡漠放在心上,嬌靨明媚地道:「也沒什麼事,做了些甜點,想請你批評指教。」她滿懷熱忱將手中精緻的食盒遞到他面前。
風無痕淡淡頷首,卻沒接過。「指教愧不敢當,在下對美食廚藝一竅不通,您應當找小姐切磋才是,小姐之冰心靈慧,世上無雙。」
「你……」這個不解風情、融都融不化的大冰塊!這只是她含蓄矜持的說法,他聽不出來嗎?
她忍不住嬌嗔地一跺腳。「唉呀,人家就是專程做給你吃的嘛!」
風無痕沒有意外,神色淡然無波。「不敢勞駕姜小姐費心。」
他言談雖有禮,但擺明了是冷硬的拒絕。
除非是睜眼瞎子,否則哪會看不出她眼中的點點柔情,以及早已昭然若揭的款款愛戀,是而,這傳遞情意的甜點,他萬萬不能受之。
姜雅璇噘起嘴。「既然知道我費心,你就不能多少捧個場嗎?」
「在下不愛吃甜食。」除了回絕外,這也是事實。
他騙人!
姜雅璇不滿的反駁。「那天你明明吃了!」她沒忘記夜雪要他品嚐時,他沒有第二句話就入了口,她還記得那些甜點最後全是由他解決掉的,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認定他喜歡,學了同樣口味的點心,為的只是想贏得他多一點點的關注罷了。
風無痕淡然道:「因為小姐開了口。」即使當時眼前擺的是穿腸毒藥,他仍會服下,何況只是小小的甜點。
「你就這麼聽夜雪的話?」她不是滋味的說道,翻騰的醋意讓她難受極了。
「赴湯蹈火亦不為懼。」他像談天氣一樣,輕輕淡淡地道出。
他連命都可以給小姐了,至於她,什麼都不是,若想與小姐相提並論,那未免太可笑。
「你眼裡、心裡就只有夜雪嗎?你可知我……我……」她咬著唇,拋下少女矜持,不顧一切的說道。「我喜歡你,從第一眼就喜歡,你曉不曉得?!」
然而,他卻連挑一下眉都沒有,語調一如往常的冷靜。「小姐錯愛,受之有愧。」
婉轉的說詞,她聽得懂。
「我被拒絕了嗎?」她難堪而哀傷地問。
「請小姐見諒。」他轉身步出亭子。
「我不好嗎?」為什麼他能回拒得這般絕然?
他沒回頭。「無所謂好不好,以無痕為名,就是不欲在任何人生命中留下痕跡,無痕不值得小姐懸念。」
原來……風無痕不是他的本名!
那……他待夜雪又算什麼?不想留下痕跡,卻又那麼深刻、傾其一切的付出?!
看著他堅決離去的背影,突來的領悟如電光石火般撞進心房,她衝動地脫口而出。「你愛夜雪?!」
風無痕頓了住步伐,渾身僵直。
這讓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再一次清晰且堅定地說道:「你真正愛的人是夜雪,對不對?所以你才會心甘情願,無伎無求的默默守著她,這根本不是什麼忠不忠心,而是你愛她,以一個男人的心態在愛她!」
風無痕回過身來,神情寒若三尺冰霜。「三思而後言的道理,姜姑娘應懂,同樣的話,別再讓我聽到第二次!」他態度不再謙和,冷厲的口吻幾近於威脅。
「這算默認?」姜雅璇還真是勇氣可嘉,居然有膽追問。
「為什麼不敢告訴夜雪?你不說,她又怎會知曉?」君子不奪人所好,這點雅量她仍是有的,若他們兩情相悅,一個是她的好友,一個是她心中所愛的男人,也許心傷,但她仍會祝福。
風無痕瞇起眼,眸中淨是一片噬骨的冰冷。「這是最後一次!若有一言半句傳到小姐耳中,休怪風某不客氣。」吐出的話語,不帶一絲溫度,直冷到她心頭。
他的表情實在太嚇人,她膽怯了。「為……為什麼?」他好像很怕夜雪知道?
「子虛烏有!」他冷哼道,腳下不再遲疑的絕然遠去。
「子虛烏有?」就怕他是自欺欺人!
凝望他冷酷的背影,她逸出悲哀的苦笑。
若非命中了他的致命傷,他反應何須如此激烈?她不至於傻得看不出他的言不由衷。
生平第一次的愛戀……就這樣完了。
他是個孤絕、卻也出眾超凡的人,把感情給了這樣一個奇男子,應是值得的吧?
她仰首看向一望無際的晴空,自嘲地一笑。
最近氣候較不穩定,稍不留神,身子本就贏弱的夜雪又受了寒,風無痕聽某個話雜的婢女提及,便立刻前去。
他敲了幾下門,無人答應。
難道小姐不在房內?還是病得難受了?
他捺下心焦,推門而入。
飄揚的淡粉輕紗將雅致的閨房區隔為外室、內室,圓型的桃木桌面上還放著她織了一半的針線繡品,卻沒見著她的人。他掀開紗幃走入內室,床榻上也不見夜雪身影,他憂慮的正欲出去找尋,屏風後頭傳來她的聲音。
「是香荷嗎?幫我擰條濕巾來。」剛剛退了熱,流了點汗,不拭淨多難受。
聽到她的聲音,風無痕這才安下心來。
他沒有遲疑的依言而行,將擰好的濕巾拿到屏風後給她,但是很快的,他便發現到自己犯了多嚴重的錯誤--
小姐在更衣!
眼前所見,讓他大為震驚,夜雪身上僅著了件兜衣,一片雪膚全讓他瞧了個分明!
他慌亂失措,連忙想退下,在他一腳踏入屏風內時也正好回身的夜雪一見是他,一時慌了手腳,急亂得往後退開,步伐一個沒踩穩,絆到屏風,驚叫了聲,直往後跌。
「小心!」一腳已踏離的風無痕又收回步伐,趕在她的身子傾跌之際上前接住她。
凝眸相接的瞬間,電光石火般的悸動強烈撞上彼此心房!
「無……無痕……」迷濛的眼望住了他。他們現在的樣子--好親密!他有力的臂彎貼在她光裸的背上,勾住她半傾的身子,而另一手更是反應迅速的圈住了她的腰……
她小臉漾起了紅撲撲的醉人云霞。
風無痕收攝心神,不讓自己有任何遐念的扶正她的身軀,本欲抽回的手僵了一下,反其道而行的平貼在她背上。
掌心下是一片柔膩似雪的玉膚,但是細緻中,似有道突兀的痕跡破壞了平滑的觸感,他靈敏的感受到了。
風無痕瞇起眼看向她。
慘了!
夜雪大致料想得到他發現了什麼,垂下眼瞼不敢看他。
這樣的反應讓風無痕打定了主意放肆這一回,管不得冒不冒犯的問題,扳過她的身子察看究竟。
撥開她柔滑烏亮的青絲,當她的背一覽無遺的呈現在他眼前,他暗抽了口氣。
是傷疤!他猜得沒錯,而且遠超乎他所預料的嚴重,由肩而下,穿過兜衣的細線,再往下延……
他微顫著手,輕撫過那道痕跡,位於心口的地方絞了起來。
好好的一片凝雪玉膚就這樣毀了,似水無瑕的玉背,突然間橫互了這麼一道醜陋的印記,顯得格外刺眼。
「無痕?」好羞人啊!無痕溫柔的指尖滑過她的背,行經之處引起她一陣莫名的酥麻顫悸,這是什麼樣的感受?她不會說,只知道她並不討厭無痕的碰觸,甚至是有點--喜歡、依戀的!
夜雪的低喊,喚回了風無痕的神思,他忙抽回手,暗斥自己的唐突。他怎能對小姐做出無異於調情的舉止?這等於是在輕薄她了!
他狼狽的匆匆退下,是以,沒多留意到夜雪醉顏酡紅的嬌羞模樣。
捧著怦怦直跳的胸口,夜雪一時無法由幽然如醉的迷離情潮中恢復。為什麼她的心會跳得好快、好快,都快吸不過氣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臉上紅暈漸褪,她才穿戴整齊走出屏風的遮掩,怯怯地覷了靜候已久的他一眼,又很快地垂下頭。
風無痕不語,率先走在前頭,替她掀開薄紗。「小姐請。」
夜雪低眉斂眼,規規矩炬的走了出去,在桌前坐下,風無痕隨後跟上。
「無痕也坐。」她低低地說。
她不大敢看他,怕又臉紅。
風無痕靜默了下,啟口道:「屬下該死,冒犯了小姐,但憑小姐處置。」
「那是意外,無痕也不是故意的,我沒怪無痕,無痕也別往心裡擱。」她努力控制又將竄上的紅潮,小心不讓羞澀示人。
「是。若小姐寬宥,不罪於屬下,那麼,屬下尚有一事不解,還請小姐釋疑。」
「什……什麼事?」不知道裝傻有沒有用?
風無痕也不容她打馬虎眼。「小姐身上的傷痕從何而來?」
他蹙起眉心,一一思索。
記憶中,他不曾讓她受過足以留下這麼長一道的傷疤,一年又一年的回溯,小姐之事,他一件件都牢記心田,歷歷如昨,他與小姐的生活一直是環環相扣,她不可能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瞞得過他,除非……
唯一記得的一次,是她五、六歲那年,他怎麼也忘不了她在床榻上昏睡了一日一夜,而他也忐忑不安地在她的房門外守了一日一夜。拜小姐所賜,她挨下那一板,讓他少受了十來板的酷刑,否則,老管家下手這麼狠,他非去掉半條命不可。
難道……會是那一回留下的嗎?
若真是如此,那他就真的千該萬死了。
「一……一定要說嗎?」無痕的言談是一貫的溫和,但她看得出他的意念是堅決的。
「請小姐成全。」
唉,本以為可以永遠不讓他知悉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還是好死不死的讓他給發現了。
她抿抿唇,有些無奈。「就……落水那一次嘛,你挨爹爹責罰,有沒有?」
「是的。」他擰著眉回想。當時情況混亂,他依稀記得,小姐義無反顧的撲向他……那一板確實是落在她背上沒錯。
可也不對呀,在小姐代他受下那一板之前,他不也挨了十幾板,十幾條的鞭痕交錯可比她嚴重多了,他都沒留下疤痕,為何她……
看出他更為濃厚的疑惑光芒,她開始傻笑以對。「呵、呵……那藥很有效對不對?你看你都沒留下疤痕,真好。不然就枉費你生得這麼好看,那會是美中不足的一大敗筆……」她不著邊際的瞎扯。
「是的,謝謝小姐。然後呢?」他也決計不讓她瞎蒙過去。
「就……唉呀,你別問了啦!」她揮了揮手。不知道耍賴能不能成功混過去?
「為什麼?」
「呃?」
「因為小姐擔心無痕會自責?會痛苦?」他接了下去,深亮的眸光似已看穿。
夜雪一陣詫異。無痕太瞭解她了,她有多少心思全讓他摸得一清二楚。
「說吧,小姐,再糟的答案,屬下都想過了。」
「這樣啊,那……」反正都讓他抓了個七、八成,再不說清楚,任他胡思亂想下去反而更令他難受,她只好認命的道:「就是那瓶藥嘛……給你了呀,然後……」
「小姐說會再向大夫取,結果卻只是在安撫無痕?」他握緊拳,像在壓抑什麼。「小姐為何要這麼做?」
無痕臉色好像不太好看耶,要繼續說下去嗎?
她吞了吞口水。「我想不出天衣無縫的好說詞嘛,說用完了,那太誇張,沒人會信:說藥丟了,要是不小心讓人發現在你那兒,那無痕不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嗎?我已經害了你一次,再來一次,我都不敢想像會怎樣。」
「所以小姐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情願苦了自己,咬緊牙關任傷口疼、任傷口一裂再裂,久久難以癒合,卻還什麼也不說,強顏歡笑的說傷口早好了,留下這麼深的傷痕也無所謂?」每說一句,胸口便抽緊一分,他閉上眼,沉沉地抽了口氣。
「沒……沒這麼嚴重啦,無痕說得太誇張了。」
「別再安慰屬下了!」他微微激動的低喊。「同樣的傷,無痕身上有過十幾道,無痕比誰都清楚!」小姐本是那麼的完美,一道不該有的傷疤,卻為他而留!
「無痕……」夜雪訥訥地看著他。
無痕很少這麼失態,她就知道他一定會很難過。
「別這樣啦!」她繞到他跟前蹲低身子。「都過去這麼久了,我都忘記那是什麼滋味了,何必耿耿於懷?不過就是一道疤痕嘛,有什麼了不起的,反正也看不到。」
可是看到的人,心會疼呀!小姐怎能說得如此雲淡風清?
「小姐未來的夫婿呢?他會怎麼想?」不能將最完美的一面呈現在心愛的男人面前,小姐難道不遺憾?
「無痕會因此而嫌棄我嗎?」她突然冒出一句。
「當然不會!」他連想都不想。這道傷之於他,是最美的烙印!
「連無痕都不嫌棄了,何況是將要與我相守一生的人。如果會在乎一道疤,那我實在沒有下嫁的必要,對不?」
風無痕無言以對。
夜雪偏著頭看他。
無痕一向都很嚴肅,俊臉老是冷冷淡淡的,也許是因為自身沉穩內斂的性子使然,他鮮少有亂了陣腳的時候。想起他看到衣不蔽體的她時的表情,雖然很羞人,但是說實在的,一思及他失去鎮定的模樣,就讓她覺得很有趣,無痕可從來不曾這麼方寸大亂過,好像腦袋全打結了,直可用落荒而逃來形容。
她不由得笑了出來。
「小姐在笑什麼?」風無痕伸手將她扶回她原先坐的位子上。讓小姐蹲在他腳下的畫面並不合宜,她卻老愛這麼做。
想起他來此的原因,他問道:「聽說小姐身子不適?可有好些了?」
「有。」她一點也不意外他的消息靈通。
「請大夫看診過了?」他不放心的又問。
「嗯。」她再一次點頭。
「大夫怎麼說?」
每次夜雪生病,總會來這麼一段大同小異的對答。
「身子虛弱,受了點風寒,要小心調養。」她用麻痺的口吻照本宣科的重複了一遍。哼,她都聽到不要聽了,無痕怎麼都問不煩?
「那方子呢?屬下去替小姐抓藥。」
「不用麻煩無痕,藥抓回來了。」
「真的嗎?」他懷疑這是她逃避喝藥的把戲,因為她用過這一招,結果一個小咳嗽拖到最後成了臥病在床。
小姐的體弱讓人憂心。
夜雪不堪被冤枉,嚷道:「我沒有騙無痕!因為無痕會擔心,所以我會乖乖喝藥。」她可不想害無痕再一次不眠不休、寸步不離的照顧她。
風無痕這才信了她。「那藥呢?屬下替小姐煎。」
「不用了啦。」無痕又不是下人,叫他一個大男人去替她熬藥,未免太委屈他。
「小姐無需多想,這是屬下該做的。」只要關乎小姐,便是他風無痕的事。
「那好吧。」看出他意念堅決,她取出櫃子裡的藥,如數交給他。
無痕對她的呵護,真的是無微不至,她好感動。
真的,她覺得有了無痕,就是她最幸福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