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飛鳥倦歸、走獸消遁的極地裡,卻還能發現一處比外頭更熾熱的地方,那便是莫沁濤的帳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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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了帳,發現帳外的陽光陡大,照得人眼睛都睜不開,才想轉身回帳,便教站在不遠處的身影吸引。
是楊延悠,她好久沒見過他了!
乍逢老友的喜悅使她拔腿就追,一邊跑一邊大聲喊。
「楊大哥!」她揮揮手,叫住剛轉身的楊廷悠,只見對方掛著溫暖的淡淡笑容看著她。
「跑慢點兒,當心摔著。」他大哥哥式的口吻依然溫柔,讓夏染好生感動。
「不要緊,我很能跑,摔不著的。」她在眼前站定,以燦爛的微笑感謝他的關心。
「我是怕你沒體力,不是懷疑你的腳程。」他捏捏她的鼻尖取笑她。
「楊大哥為何這麼說?」她不解地望著他,覺得他的笑容有些詭異。
「這還用問嗎?」他垂下手。「剛剛你那聲尖拔的高喊,連死人都能被你叫活,還怕別人不知道你們都在帳幕裡頭幹了些什麼好事?」楊廷悠懶得跟她繞圈子,直截了當的說詞差點設讓夏染當場鑽到地下去,躲起來永遠不再見人。
「我……」她羞愧地低下頭,不難想像別人背地裡如何說她。
「抬起頭,這又不是你的錯。」楊廷悠可不希望她頂罪,該殺的是沁濤那混帳。「我猜一定是沁濤逼你叫出來的,對吧!」
「你怎麼知道?」夏染依言抬頭,他的推論還真準哪。
「我跟他認識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在想什麼,我最清楚。」他的想法其實不難猜,就是「捍衛土地」。他想籍她的口喊出他擁有她的事實,向大夥兒宣示他倆的關係。這就跟小孩子不願意把他的玩具借人玩一樣,充滿了自私無理的佔有。
是的,沁濤就像一個自私任性的小孩,而且非常的惡劣。
「你打算就這麼一直跟他耗下去嗎?」長長歎了口氣。楊廷悠終於提出他憋了很久的問題,問得夏染措手不及。
「啊,你是指莫沁濤嗎?」她手忙腳亂,眼神到處亂飄,在在顯示出心虛。
「別跟我裝傻,你知道我正是在說他。」楊廷悠難得嚴厲。
「楊大哥,我——」
「不是我想對你凶,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們每日房事頻繁,極有可能懷孕,萬一懷孕了你怎麼辦,挺著一個大肚子在軍營到處亂晃?」他用一長串字句塞住她慌亂的解釋,問得她一愣一愣。
懷孕,她有可能懷孕嗎?如果她就像他說的那樣懷孕了,莫沁濤將如何對她?是會棄之不理,還是會欣然接受?
「夏染。」
不,是莫沁濤自己說要留下她的,他說過的話,一定算數。
「夏染——」
「他會娶我!」莫沁濤一定是這個意思。「如果我懷孕了,莫沁濤一定會娶我。」她相信他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只是需要更多的時間想通。
她求救似的看著楊廷悠,彷彿在找一個支持她的盟友,楊廷悠雖然明知事情不可能如她想像中簡單,還是伸出援手,將一切關心強壓入心底。
「但願如此。」他微笑摸摸她的頭,心疼夏染這個愛幻想的小女人。愛情往往是盲目的,為此甘願冒險的人比比皆是,她不過是其中一份子裡了,又何必對她太苛責呢?
「不說這個了,咱們來談點快樂的事,你曉得今天是乞巧節嗎?」
不忍見她憂愁,楊廷悠另辟話題,果然引來她截然不同的反應。
「乞巧節?!」夏染尖叫。「你是說今兒個已經七月初七了?」沒想到日子過得這麼快,她來唐營已有兩個月的時間。
「是呀,今天晚上就能看見牛郎織女在天上相會!」瞥見她碩大的笑容,楊廷悠就知道他找對話題了,女人都愛這套。
「時間真的過得好快哦。」夏染喟道。「我還記得去年這個時候,我才在家裡和姐妹們一起啃瓜果,結綵樓,忙著擺香案,沒想到一眨眼一年又過。」她突然想起過去羽夢館那些日子,總覺得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離她好遠,遠得不像她的真實經歷。
「可不是嗎。」他也和她有同樣感觸,想當初綁她來的時候她還是一個天真的小女孩,現在已經是一個陷入情網的成熟女子。想來他還真罪孽呀,當初若抗令該有多好。
「對了!以前你在家的時候,家裡可有什麼乞巧活動,要不要說出來聽聽?」他假裝有興趣的猛找話題,也好轉移她憂傷的情緒。
「當然有了。」她感激他的努力。「以前在家的時候,我們姐妹四人——不,是三個人,總愛對月穿針,或是投巧芽看巧影,看誰的手藝厲害。」秋繪往往是缺席的那一個,因為她只愛畫畫,對乞巧這類幼稚活動沒興趣。
「這樣啊。」楊廷悠抓抓頭。「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沒有什麼我可以玩的遊戲。」女孩子家的遊戲還真無聊哪,光穿針孵豆芽能有什麼樂趣。
「誰說的,你可以幫我捉喜子啊!」她抗議。
「捉喜子幹麼?」楊廷悠覺得莫名其妙,喜子是蜘蛛的一種,長得小小的,她沒事要他捉蟲子做啥?
「結網嘍。」她答。「這也是乞巧活動之一,我們習慣在七夕的晚上一人捉一隻喜子放在小盒裡,到了第二天再打開看誰的喜子網結得密或疏,誰的喜子結得最圓,結得最圓最密的那只喜子,就是勝利者。」說到這兒,她嘴角上忍不住綻放出笑意,對於羽夢館的思念,一下子全湧上來。
「那麼通常誰是勝利者?」楊廷悠相當好奇。
「大姐,她是京城裡最好的織工。」提到這個。她不免洩氣,彷彿又回到那段樣樣不如人的日子。
「別垂頭喪氣了,我跟你比。」他自告奮勇,提起她的精神。
「你大姐是京城最好的織工、你當然比不上她。可我不是,我是個連針都不會拿的大老粗,你跟我比,鐵定不吃虧,如何?」
「好,就跟你比。」夏染開心極了,難得有人肯陪她玩女孩子家的遊戲。
「那咱們趕緊抓喜子吧,天曉得這鬼地方有沒有這玩意兒。」楊廷悠二話不說蹲下來就開始找,正式宣告遊戲開始。
於是,夏染也趕緊蹲下來一起加入找喜子的行列,兩個人一會兒跑東,一會兒跑西,找得好不熱鬧。
正當他們找得熱烈的當頭,夏染突然尖叫。
「楊大哥,你的腳下有一隻!」沒想到這地方真有喜子。
楊廷悠被她這麼一叫,猛然縮腳,瞠大眼睛猛瞧。「在哪兒,我怎麼都沒看見?」
「在你的腳下啦!」可憐的喜子,一定被踩死了。
「胡說八道,哪來的喜子?」他仍是一頭霧水,根本看不到蜘蛛的影子。
「誰胡說八道了?你走開,我來捉!」害怕他們好不容易才找著的喜子就這麼一命嗚呼,夏染索性跳過去撲在地上,試圖阻止楊廷悠踩死他們遊戲中的主角。
只不過沒想到,她的見義勇為不但教不到喜子,反而還害楊廷悠跌了個狗吃屎,吃了一鼻子灰。
「我的祖奶奶,你別這麼粗魯行不行?」楊廷悠被她撞得頭暈眼花,可夏染卻依然尖叫。
「在那裡!你差點壓到它了,快起來!」她撞也就算了,還踢他。
「哪兒?到底在哪兒?」他發誓再也不過什麼見鬼的乞巧節,他都快被踢成太監了。
「就在這裡,就在這裡嘛!」她像撲蝶似地猛撲逃得飛快的小蜘蛛,已然昏厥的楊廷悠,終於在昏倒前看見逃生有術的喜子,連忙也飛撲過去。
他們四隻手再加上喜子八隻腳,合起來共十二隻忙得不亦樂乎,瞬間只見喜子逃,四隻手追,乒乒乓乓地揚起塵土。
「哈,這下子你跑不掉了吧!」他們倆異口同聲地說,四隻手又極有默契的重疊,終於將喜子逼上絕路。
他們互看了一眼點點頭,打算一起活捉那只喜子的當頭,一個龐大的影子卻忽地出現在他們的眼前,轉動著後腳跟,將喜子活活踩死。
夏染愕然,不僅是因為他們花了好大心思才捕到的喜子就這麼命喪黃泉,同時也因為這影子的主人正拿一種恐怖的眼神看著他們。
踩死喜子的人竟是莫沁濤!
「你……你回來啦?」兩手還包在楊廷悠的掌中,身體不識趣的與他靠攏,夏染很難明確解釋他們為什麼會搞成這種狀況,只得硬著頭皮陪笑。
莫沁濤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們,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儼然一副風雨欲來臨前的徵兆。
夏染見狀立劾明白情形不妙,她最好趁他還沒有發作前站起來。
可惜,她的自知之明來得晚了些,在她還沒能完全站穩之前,莫沁濤早已打下第一道風雨。
「我看你好像玩得很愉快嘛!我出帳前交代你的話,你都記到哪裡去了?」他的口氣寒磣,陰鷙的眼神像要將她凍結,讓她當場結巴。
「我……」夏染有些畏縮,她抗令是事實。
「是我慫恿她這麼做的,你別怪她。」楊廷悠看不過去跳出來說話,不管他下了什麼令都不該如此對待自己的愛人。
「哦?」莫沁濤倏然轉向楊廷悠。「這是我第二次看見你抱著我的女入,你最好他XX的解釋清楚你為什麼這麼做。」
「他沒有抱我——」夏染急著說明,卻教楊廷悠硬生生給攔截下來。
「沒什麼好解釋的。」楊廷悠口氣暗示她別說話,交給他處理。「你說我碰你的女人。可我一點都不覺得。」今天他一定要為夏染討回公道。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莫沁濤瞇起眼,場面漸漸轉為火爆。
「意思很簡單,就是我不認為她是你的女人。」楊廷悠一點也不怕跟他正面衝突。
「你是耳聾了還是眼瞎了?整個營區的人都知道夏染是我的女人。」莫沁濤提醒楊廷悠他刻意渲染的事實。
「光讓她興奮的呻吟幾聲,就可以證明她是你的女人嗎?」
楊廷悠反問。「她的名分呢?你不打算讓她掛上將軍夫人的稱謂了嗎?」他最關心的還是她應有的權利。
「她的事不用你管。」莫沁濤硬聲地警告道,眼神驟然轉沉。
「我偏要管。」楊廷悠跟他卯上了。「夏染是我帶來的,她的幸福理所當然應由我負責。」
「怎麼負責?」莫沁濤反倒嘲弄他。「和她爹訂下婚約的人不是你,讓她在床上欲仙欲死的人也不是你,你憑哪一點跟人負責?」
「憑我是她的朋友。」楊廷悠也不客氣,直攻莫沁濤的要害。
「我不能眼睜睜看她受人欺侮,只因為你能在床上滿足她。」
「說得好,我是能滿足她。」莫沁濤確實挨了一拳,後又迅速反擊。「不過起碼我能在床上滿足她,你能給她什麼,整天陪著她捉喜子?」他難以忘記他倆歡笑的模樣,夏染當時開心得像個孩子,那是他無法給她的快樂,或許這也是他之所以如此憤怒的主因。
「也許。」楊廷悠不否認。「但至少我懂她的心思,不像你只把她當做方便洩慾的工具,不管她的感覺,只想著自己的舒適。」
「楊大哥……」在一旁的夏染被楊廷悠這話刺傷了,臉色蒼白地看著他。
「很抱歉傷了你,夏染,但這是事實。你不能再繼續活在自己的幻想中,欺騙自己他一定會娶你。」楊廷悠也不願意傷她,但也不能任她繼續作夢。
聞言,夏染咬緊下唇低頭思索地的話,看得莫沁濤十分火大,她似乎忘了他才是她應該聽命的對象。
「我會不會娶她不幹你的事吧,你管的也未免太多!」莫沁濤相當不高興。
「如果你好好對待她,我就不會管。」楊廷悠的火氣也不小。
「我哪一點虧待她了?」瞧他把他說成一個多差勁的人。
「你又有哪一點善待她?」他本來就惡劣。「自從夏染來到軍營以後,你不是想辦法攆走她,就是把她當做玩物看待。她是人,有血有肉,需要愛也需要人關心,可是你哪一點做到?什麼時候疼惜過她?」
楊廷悠氣呼呼地瞪著莫沁濤,莫沁濤也反瞪他,可他卻沒有充足的理由再和他對峙下去。
他竟該死的找不出反駁的理由,因為他一樣也沒做到。他就像楊廷悠說的那樣,是個天殺的自私鬼,只管自己的快樂與憂愁,不曾為她操心。
可是,即便如此,他還是想保有她,保有他的夏天。
「你就疼惜她?不要忘了她愛的人是我。」莫沁濤難堪地反駁,心裡湧入一絲驚慌。
「那又如何,你能給她相同的愛嗎?」明知他難堪,楊廷悠還是咄咄逼人,非讓夏染得到公平的對待不可。
「不要跟我說這個,你知道我——」
「我知道你再也不可能付出感情,因為你是個膽小鬼。」楊廷悠瞭然於心地撕下他的面具,激起莫沁濤更憤怒的眼神。
「對,你是個膽小鬼,一個可憐的膽小鬼。」楊廷悠搖搖頭,為他感到悲哀。「你膽小到不敢面對自己真實的感情,只因為你被宋芯萱那該死的女子傷害過,但你有沒有想過,夏染是無辜的,沒有理由為你承受過去所帶來的痛。」
「宋芯萱是誰?」夏染一旁插話。一直白著臉的她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為莫沁濤心中還有另一個女人的可能性心痛不已。
「他短暫的初戀。」楊廷悠十分抱歉地解釋。「我們偉大的擎天大將軍曾被這個姓宋的女人背叛過,從此發誓絕不再愛上任何一個女人。」
那其中也包括她。
夏染兩手抱著身體,不敢置信地望著一臉慍意的莫沁濤,從中看見他強硬的拒絕。
她一直以為,只要她耐心等候,他一定會看見她的心。
只是,她沒想到,他是看見了,可在看見的同時也拒絕她的心意。
「這是真的嗎?」她含著淚問。「你真的發誓從此不再愛人?」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話,她該怎麼辦,再繼續堅持?
「我沒有必要回答你的問題。」莫沁濤僵硬地逃避他也說不出口的答案。
「你不想回答的問題太多了,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變得這麼自私。」楊廷悠連聲詛咒,極想殺了他算了。
正巧,莫沁濤也很想找他算帳。
「如果我變自私那也是因為你太多事,你為什麼不能閉上嘴只管在旁邊看,不要管我們算了?」要不是因為他在一旁多事,她哪會流淚。
「是啊,不要管你讓你做只縮頭烏龜,這樣你就可以不必對夏染負責是不是?」楊廷悠可不許他把責任往外推。
「是又怎麼樣?」他就是不爽負責,咬他呀。「難道說你想擔起這個責任?」莫沁濤反倒問起楊廷悠來,歹毒的語氣讓他真的動怒。
「有何不可?」楊廷悠賭氣回道。「既然你不肯負責,我來負!
我相信夏染跟著我一定不會受苦,我會給她好日子過。「雖然他從來沒想過這件事,但現在想也不遲,至少他的心中沒有別的女人,和她也算合得來,沒有理由不能在一起。
「不可能的事,她愛我。」見楊廷悠開始認真,莫沁濤的臉色逐漸轉白,拚命否認這個可能性。
「她目前是愛你,但以後呢?」楊廷悠承認。「愛情會隨著日子淡去,直到被另一個影子完全覆蓋,你不要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懷抱著過去的鬼魅不肯放,她會改變的。」唯一不變的人是他,事情明明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卻還抱著愛情的屍體逕自守墳,既愚蠢又不管。
「她不可能改變的,她愛我。」可惜,莫沁濤一點也不明白他的用意,只是一再強調夏染對他的感情。「而且,我也不相信你會喜歡一雙被人穿過的破鞋。」
他不但無法接受夏染可能會忘了他的事實,反而轉而攻擊她,氣壞了楊廷悠。
「如果這雙破鞋恰巧是夏染的話,我會接受。」楊延悠斬釘截鐵地撂話,發誓一定要他為這句話付出代價。
「可惜我不會答應。」莫沁濤不怕付出代價,就怕夏染消失。
「你憑哪一點不答應?」楊廷悠已經在拔劍。
「憑我這把刀!」莫沁濤同時揮動長刀。
瞬間,刀劍相互撞擊的鳴金聲迴響在營區的一角,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大動干戈互不相讓,在空中摩擦出憤怒的火花。
夏染被這突來的狀況嚇呆了,愣在原地半天不會說話。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和楊廷悠原先只不過是捉喜子取樂。為何會在轉眼間走到拳腳相向、刀劍互攻的地步?
「住……住手。你們都住手。」她不要他們為她打架,可他們完全沒有停止的意思,仍是揮舞著刀劍拚個你死我活。
「不要打了,我求求你們不要再打了!」天啊,誰來阻止他們?
夏染拚命哭喊,在她眼前飛舞的刀光宛如她的眼淚,熠熠發出銀光,這是一場男人對男人的戰爭,非得打到有人倒下為止。
可她不希望任何人倒,一個也不要!
她默默地祈求上蒼,祈禱這場爭戰能和平收場,然而他們終究分出了輸贏。結果是莫沁濤勝,楊廷悠倒,這就是為什麼他們官階不同的原因。在戰場上,莫沁濤永遠是贏家,可他卻無法如往常一樣享受勝利的喜悅,反而覺得悲傷。他的長刀,竟染著生死之交的鮮血,而這一切爭端的源頭,僅僅因為一個女人!!
他兩眼空茫地看著他的刀、他倒下的好友,他雖傷他不深,卻重重地扼殺了他們的友誼,二十多年來的交情,就在這刀光中化為幻影,再也無法堅實。
「楊大哥!」
就在他為自己的魯莽深深自責的同時,夏染卻選在這個時候跑過來關心楊廷悠的傷勢,將他積壓在心中的怒氣,完完全全挑起。
他們為她打得你死我活,像兩隻保衛地盤的野狗般互相叫囂,而她居然只需要噙著眼淚,向他們招招手,就能把他們耍得團團轉,甚至為她犧牲多年來的情誼也在所不惜。
女人果然都是禍水,她又是其中之最。
「這下你滿意了吧?」他攔住狂奔的夏染,一古腦地責怪她。
「看我們兩個大傻瓜為你爭風吃醋很有成就感吧?現在的你一定覺得很驕傲,對不對?」
他徹底誤解她,夏染拚命搖頭,他卻還繼續往下說:「我早該把你送走的,但你偏不走,偏要把我們逼瘋才甘心。」他控制不了自己惡聲惡調地指責她,夏染還是搖頭,淚水掉得更凶。
「從一開始你就不斷的闖禍,搞得整個軍營不得安寧,可是現在光闖禍已經滿足不了你了,你還要破壞我們之間的情誼。」
說到最後,莫沁濤的聲調已經不再那麼粗暴。可聽在夏染的耳裡,卻像是詛咒,在在撕扯著她。
「恭喜你,你終於如願以償。」他給她最後的致命一擊,「我們這兩個好友,為了你這個一文不值的女人大打出手,稱了你的心意。」
他冷冷地說,冰寒至極的眼神似要把她打入地獄,而夏染也無須他多費事,因為她早已置身在地獄裡了。
她為他而改變,接受他所給予的一切,包括惡意的刁難和自私的熱情,只要是他願意給的,她都樂意接受。
她承受他的悲傷,讓他在她的身上發洩他不識字的不滿,夜裡為他朗誦漂亮的詩句,滿心以為他們的未來一如她所念的詩篇,必定光燦美麗。
結果,她是自欺欺人,他不但不會愛她、不會疼她,甚至懶得對她負責。
她還留戀什麼?在他心中她只不過是一個「一文不值」的女人,留下來徒惹人嫌。
她為什麼不走,為什麼還要傻傻的等待?再等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只可能等到屈辱。
他說她稱了心,可是他錯了!她再也不會留在軍營做個「一文不值」的女人,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她早該做的,就只有離開。
「對不起,楊大哥,我對不起你。」她帶著最絕望的表情,朝著尚在淌血的楊廷悠說抱歉,而後轉身跑向馬廄,跳上馬急奔出軍營。
守營門的人嚇了一跳,目送夏染離開的莫沁濤亦反應不過來,呆滯的表情,立即惹來楊廷悠最激烈的咆哮。
「去把她追回來,快去!」他撐著一隻受傷的手臂命令莫沁濤,可惜為時已晚。
莫沁濤生命中的夏天,已經在他殘酷的言語中消失,留給他的,只剩滾滾的黃沙,無邊無際……
另一方面,夏染的情形也好不到哪裡去,她弄丟了韁繩,又控制不了馬匹過快的速度,沒多久就被馬兒給拋了下來,躺在沙地裡不省人事。
此時,遠方一匹駿馬走來,上頭坐著一位長相俊秀、形體飄逸的男子,在已然昏厥的夏染身前站定。
男子跳下馬,抱起她馱在馬背上,嘴角淨是笑意。
「終於輪到你了。」說了句難懂的話,而後跳上馬,揚起馬鞭,朝烈日的盡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