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疼之外,喜福沒有其他的想法,只把這事兒當作是一場失控的意外。
事情發生後,喜樂對三少爺大大發了一場脾氣,還衝上去對他拳打腳踢,不知三少爺是不是也被她流血的模樣嚇到,竟悶不吭聲地讓喜樂打了好幾下,最後還是二少爺將喜樂拉開,才停止她的「暴力」行動。
她受傷的事沒多久就在府裡傳開,夫人立刻請了大夫為她上藥,而三少爺則是一直不作聲地坐在一旁。
令她感到不安的是夫人冷怒的表情,她從沒見過溫婉的夫人動怒過,所以,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她甚至能感覺到週遭的人也是如此。
「夫人放心,我已縫合傷口,用了最好的藥,不多久傷口就會癒合。」黃大夫替喜福裹好草藥,順手收拾藥箱。
「會留下疤痕嗎?」酈嫣輕蹙眉心問。
「這……」他遲疑地摸了下山羊鬍。「恐怕會留下一點小疤痕,不過,時間久了後,會愈來愈看不清。」
「勞煩你了。」酈嫣轉向紫心。「送黃大夫回別院。」因丈夫擔心她的身子,所以聘請了黃大夫長期住在府裡,以便就近照顧。
「不用麻煩了。」黃大夫笑道,山羊鬍動了動。「這兒好比我自個兒的家,一草一木沒有我不熟悉的。」他提了藥箱走出去。
「紫心,你先帶喜福去見喜樂,我有話對琰兒說。」酈嫣吩咐道,方才亂成一團,所以,她要曜衡先帶喜樂到別處去。
「夫人……」喜福看了一眼不發一語的三少爺,從方才到現在,他只是低著頭。「少爺不是存心的……」
酈嫣抬起手,示意她不用再說,「你先下去吧!」
紫心朝喜福使了個眼色,她只好先跟著出去了。
「琰兒。」酈嫣喚了一聲。
隋曜琰皺緊眉頭。「孩兒……不是故意的。」
「看著娘。」她淡淡的說,聲音中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嚴肅。
隋曜琰輕輕地動了一下,慢慢抬起頭,酈嫣能瞧見他眼中的悔意。
「娘說過,他們雖然是下人,可我不想你們兄弟因此而輕忽了對人起碼的尊重,他們不是畜生,打罵任由主人高興,你性子急,摔東西不打緊,娘不怪你,可怎能往人身上砸去?」她的聲音中帶著少有的嚴厲。
「孩兒沒有要丟喜福,是她衝到前頭去——」
「若她沒攔著,現在傷的人就是喜樂。」她提高聲音。
「孩兒沒有要打喜樂,我是想往她頭上丟過去,如果喜福沒衝到前頭去,杯子也不會打中喜樂,它會從她頭頂上飛過,孩兒都算好了……」他愈說愈小聲,雙手規矩地放在膝上,一點兒也不敢造次。
酈嫣歎口氣。「若你真算好了每一件事,就該想到喜福定會衝到前頭去攔著。」
「我討厭喜樂,我只是想嚇她,不是存心要傷人。」他試圖解釋。
「有時無心傷人,也會鑄成大錯,就像今兒個發生的事一樣,你不想傷人,可最後還是有人受傷,碎片只要再差個一寸,喜福的眼睛就不保了,這是你想要的嗎?」她蹙眉問。
他搖搖頭。
酈嫣看著隋曜琰蒼白的臉龐,不由得歎了一口氣。「娘因你的身子不好,所以縱容你些,任你發脾氣、摔東西,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娘很失望……」
他低下頭,紅了眼眶。
她繼續道:「娘很喜歡喜福跟喜樂,所以,仍會讓喜樂到府裡來找她,你們以後還是會見面,為了避免這樣的事再發生,娘打算讓青兒接替喜福伺候你……」
「我不要青兒!」他抬起頭,一臉的焦急。「青兒她膽小,孩兒不過是大聲說話了些,她便腿軟……」
「那黛兒呢?」
「孩兒一罵她,她便哭,惹得孩兒心煩。」他急急的搖頭。
「那你屬意誰?」她平靜地問。「府裡的奴婢,幾乎都讓你的脾氣嚇過,還有誰能挑?朱兒?」
隋曜琰的腦海中浮現她粗壯的模樣。「不要!上回她替孩兒梳頭,差點把孩兒的頭髮全拉光。」一想到這事兒他就有氣。
「那碧兒呢?」
「她笨手笨腳的,曾把藥灑在孩兒身上,孩兒燙得一層皮差點掉了。」他再搖首。
「除了這些,其他婢女沒一個敢服侍你。」她微搖螓首。「看來,我是太寵你了。」她長歎一聲。
隋曜琰不安地道:「孩兒已知錯,娘別難過。」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地捏緊褲子。「孩兒有喜福可使喚便好,不要其他人……咳……孩兒日後會收斂性子。」他又加了一句,不適地輕咳幾聲。
酈嫣沒有說話,只是伸手順了順兒子的背,而後道:「以後你還是會見到喜樂。」
「孩兒不與她計較便是。」他皺起眉,妥協的說。
酈嫣思索半晌才道:「娘就信你一次,希望你真的能控制脾氣,這事兒你爹不久便會知曉……」
她話未說完,已聽見門外奴婢喊道:「老爺。」
隋曜琰瑟縮了一下。
「要娘替你求情嗎?」酈嫣輕聲問。
他遲疑了一下,不過仍堅定地搖頭。
酈嫣露出一抹幾不可辨地笑,轉頭瞧見丈夫走進內室。
隋稷侖年近四十,兩道濃眉攏聚,眼神犀利,唇上留著一抹鬍髭,五官線條嚴厲,讓人望而生畏,但他在面對妻子時,表情立刻柔和下來。
「裴家的人呢?」酈嫣詢問道,今天裴煥帶著一雙兒女到府上作客,沒想到卻橫生出這許多枝節,先是喜樂與裴萃心的爭吵打架,後又發生琰兒砸傷喜福的臉。
「回去了。」他的手搭上妻子的肩,關心道:「不是要你回房休息嗎?怎麼又過來了?」他斜睨了一眼正襟危坐,一聲也不吭的兒子。「琰兒的事我會處理,你先回去歇著。」
酈嫣起身,隋稷侖扶上她的腰際。
「我沒事。」她輕聲細語的道:「別老把我想得弱不禁風。」她瞥向兒子,又低聲對丈夫說:「別對他太凶了。」
他點點頭,厚實的手掌撫上妻子柔嫩的臉頰,在那兒停佇了好一會兒,而後轉頭喚了一名奴婢,要她攙扶夫人回房。
酈嫣出聲道:「琰兒,娘回房了。」
隋曜琰原本低垂的頭這才抬起,惶恐地目送母親離去,這才轉向一旁的父親,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爹。」
「嗯!」他的聲音低沉,高大的身軀在面對兒子的椅子上坐下。
「孩兒……咳……」他緊張地咬起嗽來。
「你是故意傷人的嗎?」他打斷兒子的話。
「咳……不是。」隋曜琰抿起唇,眉頭緊皺。「孩兒知道錯了。」
「錯在哪裡?」他淡然地問。
隋曜琰先是愣了一下才道:「孩兒不該拿東西砸人。」
隋稷侖盯著他,眼神銳利,一會兒才說:「錯了。」
「錯了?」隋曜琰一臉疑惑。
他拿起茶壺,倒了一杯水。「你娘是個心軟的人。」他喝口水,靠向椅背,犀利的眼神轉柔。「她教你們要善待每一個人,包括僕人在內。」
見兒子點頭後他才又道:「你自己呢?」
隋曜琰再次愣住。
「說啊!」他語調平淡,但眼神犀利且專注。
「孩兒覺得……覺得很難做到……」他瞄了父親一眼,見他沒生氣才又接著說:「如果是孩兒討厭的人,那是無法……對他好……」
「你討厭喜福?」隋稷侖接著問。
隋曜琰搖頭。「沒有,孩兒沒有討厭她,孩兒討厭的是喜樂。」
隋稷侖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聽他囁嚅地繼續說:「孩兒沒要……傷喜福……」他愈說愈小聲。
「傷了她,你後悔了?」他又問。
隋曜琰點點頭。
「琰兒。」他往前傾身。「你的錯不是傷了人,而是傷錯了人。」
隋曜琰困惑地注視著父親。
「爹跟你娘不同,是個硬心腸的人,今天你傷了哪個奴婢,爹都不在意。」他的黑眸閃了一下。「爹在意的是你讓脾氣控制了你,所以失去了理性,也失去了判斷力,你和曜權、曜衡不同,他們兩人的性子雖有差異,可基本上都屬於冷靜的人,但你不是,你過於火爆、過於衝動。
「爹念你身子不好,從不加以約束你,可現在不行。」他抬手摸上他的頭頂。「你必須學會控制住你的脾氣。」
「孩兒明白。」他低垂下眼,輕咳數聲。
「光是明白不夠,必須做到,從明天開始,若你再任性不服藥,爹會親自來盯著你。」他語氣嚴肅,讓他明白他不是在說笑。「還有,從今天開始,爹會教你如何調氣,等你身子健壯些,就同曜衡、曜權一樣開始練拳、鍛煉身子,別讓你娘為你煩憂。」
隋曜琰頷首。「爹……要責罰孩兒嗎?」他問得心驚膽跳。
隋稷侖微扯嘴角。「我說了,你傷了誰,爹都不在乎,爹在乎的是你沒控制好自己。」
他聽得有些懵懵懂懂,爹的意思是……不責罰他嗎?
隋稷侖靠回椅背。「喜福呢?」
「娘讓她去見喜樂。」隋曜琰回答。
「爹會另外派她比較輕鬆的工作,以後你就由鵲嫂照料——」
「可是娘答應了讓喜福留下。」他衝口而出,打斷父親的話,隋即低下頭,斷斷續續地說:「鵲嫂……她很……嘮叨……孩兒……咳……不喜歡……」
隋稷侖沉默一會兒才道:「看她自己的意思吧!」
「可是如果……」
「如果她不願意,爹不會勉強她的。」他沉聲道。
隋曜琰的兩道眉毛緊攏在一塊兒。「喜福不是……不是孩兒的奴婢嗎?那……」
隋稷侖揚揚眉,等待他的下文。
「那……咳咳……奴婢的去留應該由孩兒決定,孩兒是她的主子,不是嗎?」他絞緊雙手。
隋稷侖扯出一抹笑,現在他才發現兒子竟有如此霸道的一面,與他倒是有幾分相似。
「奴婢不能自己決定,要由主子決定才是。」他小聲地說。
「這是你的想法。」隋稷侖微偏著頭看他。
隋曜琰瞄了父親一眼,可看不清他真正的想法。「嗯!」他應了一聲,隨即又不由自主地輕咳。
隋稷侖對他的話沒有評論,只是轉個話題。「練武有五要點必須掌握,所謂精、力、氣、骨、神,有人先修外,主的是筋、骨、皮;有人先修內,練的是精、氣、神,各有其專長,若能融會貫通,便是上乘武術。」
他將杯子置於掌心,左手指輕輕地往外緣一彈,茶杯立即碎裂。
隋曜琰訝異地睜大眼睛。
「氣講的是以最小之力,做最大之事,而必須掌握的是打點。」他拿起一隻碎片,輕輕地往外彈出。
隋曜琰瞧見碎片以極快的速度擊中放在窗邊的花瓶,只聽「鏘!」一聲,花瓶整個碎裂,往下墜落。
隋曜琰張大嘴巴,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若是攻擊人,打點指的便是穴位,從頭頂到腳跟,全身一共有三百多處穴位,五寸一大穴,五分一小穴,若是攻擊得對,可以使對方疼痛、酸軟、昏迷,甚至死亡……」
隋曜琰專心地聆聽父親的解說,態度認真,甚至在父親打了一套簡單的形意拳後,忍不住開始比劃起來,心情滿是雀躍。
比起那些黑壓壓的苦藥,他寧願練拳,在他心中,練拳威風多了。
???
自從發生這件風波後,喜福發現三少爺明顯的沉靜了下來,他不再亂發脾氣,而且定時用藥,雖然喝藥時總會苦著一張臉,可至少不會打翻湯藥。
而且,他不再整天臥床,時常起來活動,打著她不知名的拳,三少爺說是老爺教他的,還規定他每天至少得起來打完一套拳法才能休息。
對於她的傷,他沒有說什麼,不過,在傷口癒合拆線後,對於她額上的疤,他似乎很不滿意,眉頭老是緊皺著,沉默地看著她的疤一言不發。
她撫著仍泛紅的疤痕,倒覺得還好,大夫說,再過一陣子疤會更小,只要繼續抹藥,不出幾年,應該會慢慢消失不見。
隨著時間的逝去,她的疤痕果然愈來愈淺,三少爺的身子則愈來愈好,連性子也收斂了不少,可有時他一任性起來,仍是衝動火爆。
而這些年來,她除了服侍三少爺外,還幫忙做些刺繡的活兒,因為有回夫人瞧見她縫衣裳的模樣,就說她手巧,所以問她有沒有興趣學針黹功夫,她應了下來,於是,閒暇時便跟著繡工學,三年下來,倒還小有成果。
這日,天氣暖和,夫人忽然想到郊外走走,說是「重陽節」到了,也該應應景地到山上走走。
老爺起初並不贊成,因為前些日子夫人染了風寒,這兩天才康復,所以不想夫人到外頭去吹風;可夫人堅持,說她在宅子裡悶了許久,已有好些光景不曾到郊外去,偶爾也想看些青山綠水,好舒展心胸。
她不知道夫人是怎麼說服老爺的,不過,所有的人都不太訝異有這樣的結果,因為只要是夫人的話,老爺幾乎是沒有不聽從的。
於是,除了駱管家與少數僕人留在府邸外,其他的人都一塊兒跟了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倒引起城裡不少人的注意,出了城後,景物開始有所改變,青翠的樹木增多,當微風輕拂過臉頰,不由得使人的精神為之一振。
沿途,他們見到許多同他們一般出遊的人,有些帶著家僕,有些好友成群,有的則是攜家帶眷。
「小鳥飛呀飛,飛到天空裡:」
喜福轉過頭,聽著妹妹唱起童謠來,她唱得高興,右手拉晃著隋曜衡的手,蹦蹦跳跳地走著,顯得興奮不已。
「難聽死了。」隋曜琰瞪了喜樂一眼。
喜樂對他做個鬼臉,唱得更大聲了,逗得隋曜衡大笑不已,任喜樂拉著他跑到隊伍的最前頭。
「二哥幹嘛找她出來湊熱鬧?」隋曜琰一張臉臭著,原是一家人出來,現在卻多了一個討人厭的小鬼。
喜福微轉向他,這三年來,他的身子好些了,身子也拉高不少,原本他只到她的胸口,如今已及鼻下。
隋曜琰感受到她的視線,目光移向她。「怎麼?我說喜樂你不高興?」他的眉頭皺起。
喜福微扯嘴角,漾出一抹淺笑。「奴婢沒這想法。」
她的笑容讓他的臉蛋微微一紅,他粗聲粗氣地說:「我知你心裡一定是在罵我。」
喜福搖搖頭,以手巾輕抹他額上冒出的汗。「少爺想太多了。」
她靠他靠得如此之近,近到他可以聞到她身上散發的淡淡香味,這讓他的臉龐更加泛紅,全身不由得燥熱起來。
最近,他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老注意著喜福,她身上的香味開始困擾他,還有笑容也是,只要她一笑,他就覺得她像是染上了一層光,讓他幾乎無法好好的直視她。
「少爺很熱嗎?」喜福詢問道,他們已走了好一段路,現在正要開始爬坡。
「誰說我熱了?」他粗魯地拉下她的手,有些心虛的回話。
喜福沒將他的態度放在心上,與他相處這幾年,對他粗暴的脾氣她已經很習慣了。
又走了片刻,喜福的臉上滲出一些汗珠,氣息也有些不穩,平日沒走山路的習慣,如今走來,倒覺得有些吃力。
她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奴僕,大家有說有笑的,倒挺愉快的。
又過了半晌,隋稷侖在前頭喊停,扛著轎子的轎夫立刻停下。
後頭的僕人馬上跑上前,在一棵大樹下鋪上草蓆,準備食物的奴婢也立即動手張羅分配,喜福瞧見老爺扶夫人下轎,兩人輕聲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喜福跟著隋曜琰上前,隋曜權與隋曜衡則已走到爹娘身邊,她聽得夫人道:「隨處去看看無妨,但可別走遠了。」
隋曜衡應了一聲,拉著喜樂就要往別處去。
喜樂則回頭叫道:「姐姐——」她揮手示意姐姐跟來。
喜福朝她微微一笑。「姐姐不去了,你小心點,別亂跑。」
「好。」喜樂笑著與隋曜衡往更前頭跑去。
「你們若要到前頭去就去吧!不用在這兒陪爹娘。」酈嫣對兩個兒子說。
隋曜權應了一聲,逕自往前走去。
「我好像聽到水聲。」隋曜琰也往山裡走。「咱們去瞧瞧是不是有瀑布?」他拉著喜福的袖子說。
原想坐下來休息的喜福,只得跟著他往更裡頭的林子走去。
隋曜琰不自覺地愈走愈快。
喜福急喘著氣道:「少爺,等一等。」
他過回頭,瞧見她喘得臉蛋都紅了,更添幾分動人的模樣,讓他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不少。
「休息一會兒吧!」她的汗水滑下臉頰。
「你真沒用。」他粗聲地說,雙眼直盯著她的面容,見她拿起手巾拭汗。
喜福發現他猛瞧著自己,便詢問道:「怎麼了?」
「沒事。」隋曜琰悶悶不樂的偏過頭。「你休息夠了沒?」
「少爺先行沒關係。」喜福心想,他或許是等得不耐煩了。
「你——」隋曜琰生氣地轉頭瞪她,卻又不曉得自己到底在氣些什麼。「我就要你跟來,不許你在這兒偷懶休息。」他氣憤地抓著她的手腕就往前行。
喜福任由他拉著,不曉得他又在生什麼氣。沿途有些稀稀落落的遊客坐在樹下欣賞遠山的景致,其實,她也想停下來感受這滿山的翠綠及清新的氣息,可三少爺卻執意要到山裡找瀑布,她沒辦法改變他的心意。
兩人愈往裡走人愈少,突然,隋曜琰大叫一聲,「在那兒!」
喜福舉目望去,果真瞧見山壁上流下的清泉,瀑布不算大,可卻頗為雅致,在底下形成溪水往山谷流去,迎面而來的水氣帶來幾絲涼意。
「咱們再走近些。」他拉著她的手腕往前走,慢慢往下行,在岩石間行走,想更接近水源。
石上佈了一些青苔,喜福小心地避開,免得滑跤,好不容易兩人終於來到水邊,喜福露出笑容,精神為之一振,蹲下身,伸手往溪水裡探。
「好冰喔!」她笑著說,將手巾浸濕,往臉上輕擦。
隋曜琰蹲在她的身邊,伸手掬了一些水就日,抬眼望著奔流的瀑布,突然,他感覺臉上一涼,瞧見喜福正拿手巾擦著他臉上的汗。
熟悉的香味竄入鼻翼中,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喜福白皙無瑕的臉蛋,在陽光下顯得晶瑩剔透,他不自覺地抬手輕觸。
喜福眨了一下眼,輕聲問:「怎麼了?」她臉上沾了髒東西嗎?
隋曜琰立刻漲紅臉,急忙放下手。「沒事。」他偏過頭去不看她。
喜福疑惑地顰額,他最近似乎怪怪的。「少爺最近可有不適?」她試探性地問。「要不要請大夫瞧瞧?」
隋曜琰氣憤地轉回頭。「我又沒病,請什麼大夫?我這輩子再也不想瞧見任何大夫。」他已經受夠了躺在床上吃藥的日子。
喜福點個頭,沒再多說什麼。
隨著午時的接近,陽光開始令人發熱,喜福建議道:「少爺要不要到樹下坐著?」
隋曜琰起身。「就到樹下去坐坐吧!」他也覺得有些熱了。
喜福隨他起身。「咱們到那兒去可好?」她指個方向,往前走去,卻忘了留神腳下的青苔。
才一跨步,她整個人便往後滑。「啊——」她下意識地尖叫一聲。
站在她身旁的隋曜琰立即伸手抓住她,她往後的衝力讓他退了一步,令他根本沒時間平衡自己,身體已往後倒,只聽「啪噠!」一聲,兩人同時墜入溪水中。
猛然竄入鼻間的冰冷溪水讓喜福直咳嗽,她雙手撐著河床,坐起身子,全身已濕透,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
隋曜琰也是同樣的情況,不過,他已站直身子,幸好這溪水不深,水勢也不湍急,否則後果可不堪設想。
他正想拉喜福起身,卻聽見不遠處傳來大笑聲,他轉過頭,就瞧見三個十七、八歲左右的男子拿兩人的落魄樣取笑。
「哎喲!怎麼成了落水狗了?」一個穿藍衣的男子哈哈大笑,他拿著一把扇子,身材高瘦,臉形細長,眉宇間有股輕佻意味。
隋曜琰不高興地皺起眉,而此時,喜福也已站起身子,卻不其然地打了個噴嚏。
隋曜琰回頭拉著她往岸邊走去,施了點力讓兩人站回石上,發現那三個人正朝他們走來。
「是個小鬼頭和小姑娘。」穿著棕色衣裳的包檠回頭對同伴說道,他長得頗為壯碩,臉形方正。
「小姑娘長得還真標緻。」青衣男子池闐勝眼神輕浮地直往喜福身上瞟,他臉形尖削,顴股突出,身材中等。
喜福蹙著眉心,發現身上的衣裳正濕源源地緊貼著自己。
「不知姑娘閨名?」藍衣男子卓其上前搭訕。
隋曜琰極其不悅的喝道:「滾開!」他對他們怒目相向,將喜福推到自己的身後。
「哈哈……」池闐勝笑得極為猖狂。「沒想到還有個小護花使者。」
卓其瞄了兩人一眼,發現他們看起來不像姐弟,這男孩的衣裳是高級絲絹,該是富貴人家的子弟,至於小姑娘的布料則是平常百姓穿著……他有些不解,不懂兩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少爺,咱們走吧!」喜福開口,不想與這幫人多說一句話,而且,濕衣服黏在身上令她冷得直打顫。
「少爺?」包檠笑著走到他們面前。「原來是個小婢女。」
卓其有些訝奧兩人是主僕關係,他還沒見過有哪個主子想保護下人的?
隋曜琰不理會他們,逕自拉著喜福的手就要走。
「等一下,別這麼急著走嘛!」池闐勝笑了笑。「不知道這位小少爺願不願意把婢女讓給在下?」他的眼神直往喜福身上瞄,心裡大歎著,真是個小美人,臉蛋白嫩嬌艷,讓人忍不住想攬在懷裡好好的疼愛一番。
隋曜琰火大地道:「你是什麼東西?滾開!」
「哎喲!好沖的口氣。」包檠哈哈大笑。「小少爺看來是生氣了。」
喜福有些憂心,這些人看起來不是這麼好打發的,她往林子瞧去,卻沒見到什麼能幫忙的人。
隋曜琰的怒火陡升,他一個跨步上前,右手握拳就往池闐勝打去,狠狠地擊中他的腹部。
池闐勝毫無防備,就這麼硬生生地捱了一拳,他一個重心不穩往後倒去,一屁股摔跌在大石上。
其他人也被隋曜琰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住,這時,見隋曜琰拉著喜福就要走,包檠連忙回過神來,攔到兩人面前。
「你這無法無天的小子,竟然出手傷人?」他的臉孔漲得通紅。
「那又怎麼樣?」隋曜琰揚起下巴,胸中的怒火仍熾。
喜福皺緊眉頭,不知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臭小子!」包檠氣不過,出拳就往隋曜琰的身上打去。
隋曜琰冷靜地閃過,右腳一抬,踹上他的膝蓋,痛得包檠哇哇大叫,單腳跳上跳下地,最後,「咚!」地一聲,在青苔上打滑,栽了個大觔斗。
「少爺,別生事。」喜福的眉心皺得更緊了。
這時,摔趴在地上的池闐勝已然爬起,他怒沖沖地一把揪住喜福的手,令喜福疼得差點叫出聲,小臉皺在一塊兒。
「放開她!」隋曜琰大吼,出腳踹上他的肚子。
「啊——」池闐勝哀叫一聲,往後摔入溪水中。
此時,一直在一旁看好戲的卓其急忙出聲道:「池兄,你沒事吧?」
池闐勝喝了一口水,不住地咳嗽著,根本說不出話來。
突然,包檠一語不發的由後面抱住隋曜琰。「你這個臭小子!」他的臉氣得漲成豬肝色。
喜福大吃一驚,正要開口,就見隋曜琰狠狠地踏上他的腳背,包檠殺豬般的叫聲頓時響起,隋曜琰趁他鬆手時,轉身將他踢下溪裡,撞上正要起身的池闐勝,兩人又摔成一團。
喜福這才鬆了一口氣,詢問道:「少爺……」話未說完,便一連打了幾個噴嚏。
隋曜琰拉著她就走。「咱們回去。」今天的心情都讓這些人給破壞了。
「等一下!」卓其笑著說:「這事倒愈來愈有趣了,沒想到小哥還有兩下子。」
隋曜琰回過頭,冷哼一聲。「怎麼?你也想落水嗎?」
他哈哈大笑。「這下倒更有趣了。」
喜福見此人如此猖狂,心頭有不好的預感,他與另外兩人看似有些不一樣。「走吧!少爺。」她不想再多留,以免徒生事端。
「這樣吧!若是卓某贏了,小哥就把姑娘送給在下;若是卓某輸了,隨小哥怎麼樣都行。」他笑著揚了揭手上的扇子。「我府上的美女可也不少,可以任憑小哥挑選,在下絕無二話。」
原本他對這小姑娘倒是沒有這麼強烈的佔有慾望,可見這小少爺這麼護著她,他不禁興起了奪取的念頭,他這人對容易到手的東西向來沒啥興趣,反倒是愈困難的愈能激起他的興致。
「無聊!」隋曜琰差點沒破口大罵,誰要他家的婢女啊?送給他他都不要!
卓其仍是笑。「得罪了。」他二話不說的直接出手。
隋曜琰鬆開喜福,出手擋住他的攻勢,他一接招,就知這人同另外兩人不一樣。
「喜福,你先走。」他出聲喊道。
喜福不肯移動,她不能丟下三少爺一個人,更何況,她發現溪裡的兩人已經要上岸了,若再加上他們兩人,三少爺更無勝算。
可她又幫不上忙,怎麼辦才好呢?
「喜福,要你走沒聽到嗎?」隋曜琰生氣地大叫。
話才剛說完,他的胸口便被卓其猛踢了一腳,他往後跌倒在地。
喜福緊張的奔上前,雙手張開,護在隋曜琰的面前。
「公子不要欺人太甚!」她面帶慍色的開口。
卓其哈哈大笑。「你這奴婢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嘛!」他霍地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從來沒有哪個女人敢對他如此的不客氣。
「放開她!」隋曜琰跳起來,朝卓其連出兩拳。
「卓兄,不要對那小鬼客氣,待我狠狠地踢他一腳。」池闐勝狼狽地上了岸,在一旁叫囂著。
卓其被迫放開喜福,這小子雖然武功不如他,可沒想到身手倒是挺利落的,若不全心對付,很難有勝算。
喜福才被他鬆開,轉眼間又讓池闐勝抓住,她不禁怒火中燒。「放開——」她可不是「東西」,讓人這樣抓來抓去的玩樂!
隋曜琰轉頭,火大地道:「放開她!」他足下一點,右腿橫掃而出,踹上他的側腰腹。
池闐勝哀嚎一聲,喜福乘機抽回手,生氣地推他入水。
隋曜琰這一分神,讓背後露了個空隙,卓其趁勢毫不客氣地以扇子偷襲他。
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喜福擋上前,扇骨擊中她的肩頸,她痛呼一聲,只覺眼前一黑,幾乎要暈厥過去,整個人癱軟下來,肩上好像有火在灼燒似的。
隋曜琰回過頭,見狀,忍不住生氣的大吼一聲,衝撞上前,將卓其撞退一步,右手握拳狠狠地擊上他的肚子。
卓其問哼一聲,反應也快,連忙後退拉開兩人的距離。
隋曜琰憤怒的叫囂著,攻勢愈來愈疾速,整個人已失去理智,心頭只想著要將他大卸八塊。
「哈哈!姑娘在我手上了。」包檠大笑不已,將喜福橫抱在胸前。「看你還能怎麼辦?」
喜福覺得肩膀疼得難受,但並未失去意識,只覺怒氣在體內盤旋升高,這些人怎會無禮到如此的地步?
「放我下來!」她的眸中滿是憤怒的火光。
隋曜琰見狀,怒火幾要燎原,暴怒給了他力氣,他嘶吼一聲,雙掌打出,正中卓其的胸膛。
卓其被打得後退一步,險險滑倒;隋曜琰逮著機會彎身利落地一掃,他立刻跌個狗吃屎。
包檠見隋曜琰滿是殺氣地向他衝來,立刻不假思索地跑了起來。
喜福又氣又怒,可又有點想笑。「放我下來!」這人是怎麼回事啊?他不知道他正抱著她跑嗎?
包檠手上抱著個人,根本無法在石上跑得很快,一不留神,他踏上青苔,整個人就不受控制的往前撲去。
喜福先是聽見他的哀叫聲,而後感覺到自己被拋了下來,她睜大眼,直覺地護住頭,當身子撞到石頭的剎那,只覺五臟六腑都被拋出!她在地上翻滾著,而後撞上了某個堅硬的東西,一陣刺痛貫穿她的腦袋。
她閉上眼,不自覺的呻吟出聲,接著便失去了意識,最後入耳的是三少爺的吼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