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才不過一會兒的時間,等她回到傅鈺敏的身邊時,就見她和顏姑娘抱頭痛哭,她的頭甚至還受了傷,就見鮮血不斷地自傷口淌出。
一時間,她嚇得趕緊替她包紮傷口。
她想問發生了什麼事,卻不敢開口,怕又會觸動令她痛苦的心事,她只好偷偷地問顏姑娘。
想不到——又是姑爺無情地傷害小姐。
當她替小姐送走客人後,小姐整日就是這樣不哭也不笑的,和她說話,她只會草草地回答了事。
「小姐,你的傷口是結痂了,但還是小心別碰到比較好。」為傅鈺敏包紮額頭傷口的蘋兒耐心地交代。
「嗯。」傅鈺敏緩緩地點頭。
「小姐,那……你就先休息吧!」幫她拉好被子,見她閉上了眼,蘋兒這才坐回椅子上打盹。
知道她沒有離開,傅鈺敏只有滿心的不捨及歉疚。
「蘋兒,你下去休息吧!我不礙事的,別再擔心我。」終於,傅鈺敏說出了這些天中最長的一段話。
「小姐!」蘋兒知道她恢復了。「你好好休息,我這就回房。」
當蘋兒離去後,傅鈺敏睜開眼,遲遲沒有睡意。
更深露重,該是入眠的時刻,除了失眠的她之外,竟然還有人也尚未就寢,令傅鈺敏好奇地披上外衣至窗旁窺探。
屋外吵鬧的聲音,讓她不自覺地蹙緊雙眉。
不知是誰這麼無禮,竟會在這麼寂靜的夜晚吵鬧不休?
「少爺,你別再鬧了!」
「放……開我……我沒有……醉……」
「少爺!」
原來是他!喝到酩酊大醉本就不該,還這般地擾人清夢,只是讓人徒看笑話罷了!
既知是他,傅鈺敏便不再理會,褪下外衫又想躺回被窩裡。
偏偏,就是有人不如她所願。
「少夫人,你開開門啊!」外頭的叫門聲,聲聲催人心肝。
「我……沒醉……」
難不成他們把他送來這兒了?
一開門,就見康峻崴被兩名僕人撐著站在她的房門口。
「你們這是做什麼?」就算他們不將他送回他的房裡,也不該送來她這兒啊!
「老爺交代我們把少爺扶來少夫人的房裡。」他們邊說邊往裡面走,將康峻崴抬上了她的床。
「把少爺抬回他的房間。」她可不想讓個醉人待在她的房裡。
「少夫人,對不起!這是老爺交代的事,我們不敢不從。」
他們話才說完,不等傅鈺敏出聲抗議,就一溜煙地跑走。
「我……沒醉……再喝……」躺在床上的康峻崴還說著醉話。
真是傷腦筋!
撫著泛疼的太陽穴,傅鈺敏不知該如何處理他。
她當然知道眾人是為她好,想製造機會給她,可是他們卻忘了,等他明天清醒時知道他在她房裡睡了一夜後,定會怒不可遏地怪罪於她。
憑她一己之力是絕不可能搬得動他的,除了讓他在這兒睡一晚外也別無他法。
幫他脫下他的外衫及鞋子,再用濕巾緩緩地拭去他臉上的汗水,讓他能一夜好眠。
整理妥當後,她替他蓋上被子,拿起斗篷就往外走,再關上房門,不讓寒冷的晚風吹入房內。
她猜測他大概不會願意和她同房一晚,但是她也不敢去和蘋兒同擠一張床,怕會讓人笑話。
這一夜,她僅能披著斗篷、靠著柱子,就這樣窩在走廊過一晚。
漫長的夜,傅表敏在不知不覺中閉起雙眼,沉沉睡去……
「嗯……」躺在床上的康峻崴忍不住發出細微的呻吟聲。
宿醉讓他頭痛欲裂,雖然想繼續躺在床上,但是,額際傳來一陣陣的疼痛讓他不得不睜開雙眼。
要命!他怎麼會喝醉了呢?
早已想不出他是怎麼回到家門的,他只記得大家拼了命地灌他酒。
幸好他的酒量還可算是千杯不醉,在他尚清醒時,早已經有許多人醉倒,當他被灌了不下千杯的酒之後,他還能支持到最後才倒,算是不辱沒了千杯不醉的封號。
「喔……真是痛!」他撐起身子想喚人進來,卻發現這兒和他房間的擺設不一樣。
「這兒是哪裡啊?」他想大概是哪個花娘的房間吧!
不過,為何不見花娘呢?這是他的疑惑,即使他醉死了,花娘也不至於會跑得不見人影才是。
當他下了床,才覺得這房間的擺設有點眼熟,不過,頭痛得快要了他的命的情況讓他不想再去細想。
好渴!倒了杯茶想喝下之際,他才驚覺到異樣。
這這兒不是他那丑妻的房間嗎?
天啊!他怎麼會在她房裡過夜?這該不會是她設下想和他圓房的計謀吧?可是她人呢?要是真如他所想的,她應該是脫下衣服和他共臥在床,怎麼會不見人影?
管她在人哪兒,他該趁現在她不在時趕緊走人,免得中了她的計。
像是逃命般地放下茶杯,隨手拿了掛在屏風上的衣物,匆匆忙忙地開門離去。
一打開門,發現走廊旁坐了一個人,而且還睡著了。
他好奇地走過去,蹲下身細看。
竟是個如花似玉的美人!
夜晚雖然不算寒冷,但是讓美人露宿外頭,還是會讓他感到心疼。
不假思索地,他拿起他的外衣,輕輕蓋在她的身上。
她白裡透紅的肌膚似乎很光滑,讓他想伸手觸摸,最後因怕吵醒她而作罷。長長的睫毛覆於眼上,他想她的雙眼定是非常的水靈動人,他真想看看她睜開眼的模樣。
彎彎細細的柳眉、柔嫩動人的紅唇,讓他忍不住低頭輕輕地在她的柳眉、她的眼、她的紅唇上落下屬於他的吻。
發現她仍然熟睡,他的騷擾並沒有讓她驚醒,他的臉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這樣的美人要是能完完全全的屬於他,他這一生就了無遺憾。
打定了主意,他在她醒後一定要納她為妾;要是她不同意為妾,他會休了那個丑妻,再以十六人大轎迎她進門,讓她成為康府的少夫人。
只見她左邊的臉就覺得她是那麼的清新脫俗,要是再配上她右邊的臉……她定是天仙下凡投胎轉世。
好奇心驅使康峻崴繞到她的前方,他想看清楚她的模樣。
蹲在她身前,一看到她的臉,康峻崴驚嚇得跌倒在地。
不可能的!不可能是她!他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怕自己是醉眼迷而眼花看錯,他揉了揉雙眼後再細看,還是她無誤,她右邊臉上整片的傷疤是不會讓人錯認的。
是她,竟然是她!老天爺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這個以左邊臉就讓他迷失了心智的女人,竟是他棄之不顧、厭惡至極、容顏半毀的髮妻——傅鈺敏。
心神尚處在驚駭之中,他無法相信、也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
忽然之間,天色開始轉明,他聽到有腳步聲接近,回過神後就隱身至房屋左邊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窺視。
「小姐!小姐!」蘋兒一過來就發現傅鈺敏睡在外頭。
「啊……」被吵醒的傅鈺敏睜開惺忪的睡眼,抬頭看向她。「蘋兒,是你啊!」
「小姐,你怎麼會睡在外頭?」她昨晚明明幫她蓋好被子才走的。
「我……」被蘋兒這麼一問,傅鈺敏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小姐,這是誰的衣服?」蘋兒指著披在傅鈺敏身上的衣物。
「是……是……我也不知道。」是誰蓋在她身上的?是他嗎?傅鈺敏知道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算了,小姐,你快進去休息吧!看你恐怕是著涼了。」明知問也是白問,她根本不會老實地回答。
「喔!」
看到門戶大開的房門,傅鈺敏知道他已經走了。
他走時連叫她一聲也不肯,說不定他醒時知道自己睡在她房裡一晚後就逃之夭夭了!
一想到有這樣的可能性,傅鈺敏只能在心中苦笑。
蓋著有他氣息的被子,難過的鬱悶哽在心頭,傅鈺敏假裝不舒服地轉身面向床裡邊。
強忍的淚水此時才敢偷偷地落下。
而一直在屋外窺視的康峻崴,在蘋兒走後才感歎萬分地轉身離去。
醉花樓中歌舞昇平,在雨娘的房中卻是鬧中取靜,別有一番風味。
與雨娘對飲、彈琴、纏綿的時光是康峻崴最享受的時刻,他一向都隨性地醉臥在溫柔鄉。但是,此刻的他心緒不寧,腦海中全是傅鈺敏的美貌及醜陋疤痕交織浮現的畫面。
「峻崴,你又失神了。」雨娘再一次嬌斥。
「沒事,我只是有些心煩罷了!」他拿起酒杯,」口飲盡杯中的醇酒。
「心煩什麼?需不需要雨娘為你去憂解勞?」她的手在他胸口挑逗著他的慾望,她要他想的是她、念的也是她。
平常要是雨娘使出渾身解數的挑逗功夫,康峻崴定會二話不說地和她共赴雲雨,但是,他現在沒有這樣的慾望,她的挑逗只是讓他更加覺得煩躁。
輕輕地推開雨娘,他煩悶地又灌下一杯酒。
「峻崴……」雨娘不相信他會這樣拒絕她,整個人想要趴在他身上。
「我回去了。」康峻崴在雨娘黏上他之前先站了起來,留下為數不少的銀兩後離去。
「峻崴!」驚覺到他這一走大概就不會再來找她,雨娘怎麼也不肯讓他走。
她只慢了一步就追不上康峻崴的人,僅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
她這麼快就失寵了嗎?
「咳——咳咳——」
「小姐,你別起來啊!你染了風寒,該好好地休息才是。」蘋兒將坐起身的傅鈺敏又壓了回去。
她當然也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但那一聲聲的哭聲讓她無法靜下心來養病。
「蘋兒,是誰在哭?」她忍不住詢問。
「是小小姐。」蘋兒也覺得挺奇怪的,怎麼會讓嬰兒哭了快一個時辰呢?
「小小姐?是不是趙菀茹生下的女嬰?」因為她沒踏出房門一步,所以不清楚小嬰兒現在的下落。
「是啊!小小姐現在是由奶娘撫養著。」
「這奶娘也真是的,竟然讓她哭了這麼久,真是糊塗。」
「小姐,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告訴你。」
蘋兒吞吞吐吐的模樣,讓傅鈺敏好奇她想說些什麼,因為,她從不是那種藏得住話的人。
「有話就說吧!別悶在心裡。」
「小姐,我聽說奶娘對小小姐不好,因為小小姐沒有強硬的後台又沒有娘,她常常會乘機欺負小小姐。」蘋兒把她聽到的話說出來。
「爹和康峻崴都不管她的嗎?」就算沒有娘,她也是千金小姐,竟然連一個小小奶娘也敢欺負她!
「老爺忙著生意,而少爺又忙著交友、跑青樓,他們根本沒心思去照顧小小姐。」男孩和女孩就是不同,要是趙菀茹生下的是男孩,在康家的地位就不容忽視。
也許她是個不起眼的女孩,但是康峻崴身為人家的父親,怎麼能這樣對女兒漠不關心?
淒厲的哭聲不絕於耳,讓傅鈺敏再也忍受不住。
「蘋兒,跟我去看看。」她起身拉著蘋兒就要出門。
「小姐,你忘記你不能踏出房門一步的嗎?她又不是你親生的孩子,你何必為了她而受罰?」蘋兒不想看到傅鈺敏再受罰。
「我今天就算會被罰也要出門。」她心意已決,不會改變。
「小姐!」
「蘋兒,帶路!」
不是她不聽勸,而是她放不下這個小嬰兒,聽到她所受的遭遇,她就想到自己;對於她,她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只要她能力所及,她無法視而不見。
「你不帶路,我自己去找。」循著哭聲,她有自信能找到她。
「我帶你去,你別生我的氣了。」拗不過她的決定,蘋兒只好聽命行事。
「那走吧!」她定要好好教訓那個目中無人的奶娘。
「小姐,你不圍著臉嗎?」蘋兒提醒她。
如果小姐就這樣出去而嚇到人,姑爺一定又會拿來大作文章,而且,現在又是晚上,小姐的突然出現,鐵定會讓奶娘嚇破膽。
雖然奶娘欺負主子是不對,但小姐也不必以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來作為懲罰的工具。
「蘋兒,我沒告訴你嗎?從今以後不再以絲絹覆面,即使我的臉會嚇到人,我也要以真面目示人。不管別人是否能接受我的容貌,我就是我,再也不要這樣躲躲藏藏過日子。」
反正旁人也不會因為她將破了相的面容遮住而對她有不一樣的態度,她又何必委屈自己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她要恢復自信,不再活在別人的眼光下。
「小姐!」聽到她這麼說,蘋兒高興得想哭了。
她等了好久,終於看到小姐擺脫心魔,肯以真面目示人;這就表示,她已經不再因為容貌而感到自卑。
「小姐,我們走!」她樂於幫她踏出第一步。
蘋兒拉著她,兩人就這樣一路奔跑出門。
「喔!痛!」
不會這麼跑過的傅鈺敏,在出房門之後就扭到了腳。
「小姐,你怎麼了?」
「我的腳好像扭到了。」出師不利啊!
「我扶你回房吧,你自己的身體重要啊!」
「別管這點扭傷,我們走吧!」強撐起身體,傅鈺敏堅持要去看那個小女嬰。
「那你要小心點。」不敢再用跑的,蘋兒扶住傅鈺敏的身子,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她們主僕的行動,全落入剛回府、躲在角落想避開她們的康峻崴眼底。
當他看到她的腳扭傷時,他的心猛烈地緊縮,一陣刺痛傳上心頭。
她們這麼慌張要去哪裡?
平撫心中的異樣,康峻崴悄悄地跟在她們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