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莫非憂心忡忡地看著陶萜,滿臉焦慮。
陶萜整個人都埋坐在沙發中間,窗簾緊閉著,壁角的一盞落地燈默默地散發著光亮,燈光照不到的地方,那兒的物品擺設都是暗暗的一種灰青色;燈光照得到的地方,則閃爍著金子般光芒的黃色,雖然明,卻不亮,隱隱的像是種被壓抑著的慾望。他的人,恰好被分隔成了兩半,身子沐浴在燈光下,可是臉卻是陰的,影子投注在米褐色的黃檀木地板上,拖拉得很長--
莫非來去踱著步,又停下:「阿萜,你聽我說,這次你不能那麼任性!姒兒小姐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如果她告你的話……」
「出去。」冷淡的語氣飄逸出堅毅的唇角,陰影中的人臉上的表情依舊深沉不變。
「不行!這次不可以由著你的性子來,明天商會就要開始了,而竊聽器事件尚沒有得到完全的解決,在這個關鍵時候,不能讓任何事分你的心,甚至擊潰你的信心!聽我說,放了她,讓她走,就當這個女人從來沒出現過!」莫非見陶萜依舊沒反應,不禁急得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說,「只是一個女人而已!阿萜,不要這樣!」
「我說--出去。」陶萜的目光從莫非的手移上去看到他的臉。
莫非接觸到那種詭異的目光,不由立刻鬆開手去。
「好吧,那我去為明天的商會做準備。」莫非決定放棄,歎了口氣向門口走去,剛打開門,駱宇傾就進來了。兩人擦身而過時,莫非衝他使了個眼色,駱宇傾微點了點頭,給他一個「放心吧」的表情。
門合上,借大的書房中只留下駱宇傾和陶萜兩個人。靜靜的房間裡瀰漫著一種沉悶的壓抑感,燈光照到駱宇傾身上,影子也是長長的一條。
「願意和我談談嗎?」駱宇傾走過去,在陶萜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陶萜沉默著井不講話,但駱宇傾顯然比他更有耐心,一直看著他,須臾不挪開目光。在許久之後,因為受不了那樣長時間的凝視,陶萜終於開口:「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談。」
「那麼我來告訴你我的事。」駱宇傾的目光中隱隱閃過一絲狡黠,用低沉卻又清晰的聲音說道,「我喜歡姒兒。」
最後五個字像根針一樣的刺中了陰影中的人,陶萜猛抬起頭來:「你說什麼?」
駱宇傾緊盯著他,一字一字地說道:「我說--我,喜歡,姒兒……」話音未落,胸前的衣襟已一把被陶萜揪住。兩人的目光在黯淡的光線中糾集,互不退讓。
「我喜歡她。」駱宇傾再度開口,「所以,我希望你放了她,讓她回美國。」
陰冷的眼睛霎時瞇緊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不是你的禁臠。她也不是陶欣然,你也許可以控制欣然,但是沒辦法控制姒兒。」淡漠的語氣道出冰冷的現實。
揪住駱宇傾衣襟的手緊了一緊,陶萜的聲音裡隱抑著怒意:「宇,你在故意激我發火。」
「我是在告訴你事實,並且--」駱宇傾站了起來,他雖然不及陶萜魁偉,但高度相當,「我喜歡她,我不會允許你這樣對她的……」
陶萜一個拳頭揮了過去,頓時把駱宇傾打倒在了沙發上,還待揮第二拳時,接觸到了駱宇傾清清冷冷的目光,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不要逼我。」陶萜緊咬著牙說道。
駱宇傾移了移身子,重新在沙發上坐好,這一拳打得不輕,右半邊臉頓時腫了起來。
「阿萜,你的冷靜、理智和沉穩都跑哪裡去了?你現在就像只暴怒而亂咬人的野獸!這不是我所認識的陶萜。我認識的陶萜永遠帶著近乎優雅的冷酷和自信滿滿的鎮定,永遠淡漠的表情讓別人看不透他的心思,他討厭使用暴力,因而一直只會用智慧去解決問題。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不會強行把一個客人軟禁起來……」
「夠了!」陶萜轉過身去,背對他立在窗前,燈光勾勒出細細瘦瘦的輪廓,帶點抽像性的淒冷感。
書房的門被輕輕地推開,臉色蒼白的陶欣然走了進來,一直走到陶萜背後,忽然跪了下去。
陶萜回身,有點措手不及。
「哥哥,求求你放了學姐吧……」 陶欣然仰起頭,抓住了陶萜的手,目光中淚光盈盈。
陶萜瞪著她,過了半晌才緩緩說道:「起來。」
「不!哥哥如果不同意,我就不起來!」這個溫順柔弱如小白兔一樣的女孩子,在這一刻竟然非常堅決,「哥哥,放學姐回去吧!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起來!」陶萜扣住她的胳膊,一把將她拉了起來,往後一推,陶欣然就踉蹌地跌到了沙發之上。
「你們全給我出去!」陶萜冷冷地說道。
陶欣然和駱宇傾對視了一眼,沒有移動。
「給我出去!」怒意終於爆發,陶萜大吼,「出去!聽見沒有?滾!滾--」
陶欣然嚇得頓時哭了出來,駱宇傾拉起她,說:「我們走吧。」
「可是--」
「走。」駱宇傾拉著陶欣然往門口走去,打開門,卻又停住,回頭看了陶萜最後一眼,說,「你這樣做的結果只有毀滅,毀了姒兒,也毀了你自己!」
門被重重關上,那撞擊聲迴盪在房間之內,久久不散。
落地燈的燈管大概是壽命到了,忽然熄滅,整個房間就立刻陷入了黑暗之中。陶萜的人,也似乎與黑暗融為了一體……
※ ※ ※
怎麼辦?睡不著,一點也睡不著。
姒兒平躺在床上,眼睛凝視著天花板,房間裡沒有點燈,清清冷冷的月光從紗簾外透露進來,空氣中湧動著沉寂的氣流,一如壓抑著的心。
房門從外面鎖住了,打不開。駱宇傾和陶欣然都來隔著門和她說過話,可是他們對此事也無能為力。真想不到,在21世紀的今天,在這個人類文明高度發達的現代都市裡,自己居然被軟禁了!
而對於這個明顯違法的行為,自己心裡卻只是想著如何出去,如何離開,而沒有一絲要付之法律解決的念頭。可是……怎麼逃出去?爬窗?跳樓?把床單撕成一條一條的當繩索?這些都是電影裡才可見的鏡頭,向來四體不勤的自己連翻個前滾翻都成問題,別說那麼危險的動作了。
怎麼辦?怎麼辦?
姒兒煩躁地從床上坐起來,思緒紛亂著,像在腦海裡飛舞,伸手去卻怎麼也抓不住。索性起床,把落地窗打開,走到了陽台上。
夜空暗藍,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白色的壁燈閃爍著,顯示著某種淡淡的寂寞。陽台上有風,吹得衣裙輕輕飄動,清冷的空氣襲上肌膚,連帶著神志也清醒了些。
此行來本城也許真的是個最大的錯誤。一心想幫人的人,到了最後不但沒有幫好忙,還連帶著自己都陷進了漩渦之中……為什麼事情會變化成現在這個樣子?為什麼!
姒兒長長地歎了口氣,雙手抱臂,來來回回,往往復復,一遍又一遍地踅逛過暗涼的走道,花園裡傳來卿卿夜蟲鳴響的落幕曲,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很寧靜安詳,只有心,依舊在糾集著,纏繞著,迷茫著,不安著……
燈光投射出她孤獨而纖弱的身影,她凝視著地上的倒影,竟恍恍惚惚地感覺到陌生。
※ ※ ※
啪!打火機擦燃的聲音響起,隨即漫開一股微微刺鼻的煙草味。
姒兒驚了一驚,停下步伐,扭頭朝聲音來源處望去,陽台的那一面牆壁上,靠著一個靜默無聲的黑影。
陶萜!
他居然無聲無息地站在這裡!
姒兒怔怔地望著他,有點想逃,但雙腳卻像是定在地上一樣無法移動。
一雙深遠炯亮的瞳,一雙躊躇不安的眸,互相糾纏著彼此。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一會兒,但沉默總是讓人尷尬無措。姒兒咬緊了唇,終於可以動了,轉身正想回房間時,陶萜忽然走了過來,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幹什麼!」姒兒驚呼,跟陶萜之間發生過的所有不好回憶一古腦地湧上心頭,恐懼感頓時蔓延遍了全身,她開始尖叫了起來,那聲音完全是下意識地從喉間逼出來的,沒有任何實質上的意義。
「別叫!別叫--」陶萜摀住了她的嘴巴,不讓她發出聲音,將她拉到身前時,清楚地看見姒兒臉上濃濃的懼意。
陶萜露出了憐惜之色,輕聲說道:「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也許是溫柔的語音鬆懈了內心的防備,又或是實在沒有力氣再掙扎,姒兒慢慢地靜止了下來,用一雙清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陶萜。
「如果你不再叫,我就放開你,好嗎?」
姒兒點了點頭,陶萜就放開了她。
姒兒扶住了陽台的欄杆,她感覺自己的身體異常虛軟,彷彿隨時都會倒下去一般。陶萜伸手想去扶她,姒兒卻連忙後退了幾步,避開了他的手。
「你很怕我?」陶萜說道。
「怕?」姒兒彎著唇笑了一笑,笑容無比諷刺,「我不怕你。我只是討厭你的碰觸而已,那樣讓我覺得很噁心。」
陶萜瞪著她,片刻後問:「你就這麼討厭我?」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完美主義者,我討厭與卑鄙無恥的人交往,尤其是--」姒兒瞥了他一眼,「那人還軟禁了我。」
「卑鄙無恥?」陶萜冷笑了起來,「什麼叫卑鄙無恥?我很懷疑你是怎麼長大的,你的生活中,你的周圍就從來沒有碰到過許多無可奈何的事麼?沒有遇見過虛偽和欺騙麼?那麼我只能說,你被保護得太好了,天真得以為全世界就如你家的後花園,沒有一絲危險和醜惡!」
「我--」姒兒剛說了一個字就立刻又被陶萜打斷了。
「你來這差不多一個星期了,你也應該看得差不多了。只是為了一個商業秘密,一個可以令我輕鬆獲取下界商會主席的價值可觀的商業秘密,賀氏就可以僱傭了殺手去暗殺宇,毀掉他的設計圖紙,後來,他們不能確定他是否真的死了,還派人潛入我家來搜索,派人跟蹤你,在你買的東西裡安裝上竊聽器,還一路跟蹤我的車子……這些你都是看見的!我所做的只是將計就計,示弱忍辱,以換取最後的勝利而已!告訴你,這個社會比你想像的更殘酷,也更現實,我不想當弱者任人宰割,所以我只能比他們更無情更有手段!我這樣做有什麼可卑鄙可無恥的?起碼我沒有殺人放火!」
「沒錯,你的確是在忍辱示弱麻痺你的對手,所以在這個過程中你就必須犧牲無辜者來達到你的目的!DANIEL只是因為太有設計天才,所以他就活該被人暗殺?欣然只是太過溫柔,所以她就活該放棄自尊?你別忘了你是怎麼達成你的目的的,你利用了你身邊的其他人!而你自己,陶萜本身並無損失!如果DANIEL當初沒有幸運地躲過那一槍,一個極具才華的天才設計師就那樣逝世了,如果我沒有來這,欣然很可能就已經委曲求全地順從你的安排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她的一生就那樣毀掉了……
「這兩個只是我所看見的,還有我沒看見的不知道的無數為你服務著的人們,那些人又犧牲了些什麼呢?陶萜,不要為自己的行為狡辯!我知道這個社會的確殘酷的確現實,商場也的確非常灰暗,我們要求不了別人,但是可以要求自己,為什麼要放任自己和那些無恥的人同流合污呢?你看不起賀氏,覺得他們的做法很不人流很骯髒,可是當你與他們斗時,你就已經把自己擺在了與他們同等的地位上。」姒兒頓了一頓,沉聲說,「你和他們是一路的,沒有多少區別。」
陶萜整個人像是怔住了,站在那一動不動。
姒兒咬著唇,眼睛裡升起了一層霧氣,在這樣的夜色中,看上去極美,也極淒。
「你肯定不理解我為什麼會那麼在意欣然的幸福與否,又為什麼會如此指責你的自私,你從小到大的生命裡,只有『要』,或是『不要』,你不懂得付出,也不懂得為別人著想。
「可是我不一樣,我從小受的教育就告訴我,生命中有太多應該被珍惜的東西,親情、友情和愛情。我因為友情來到了這裡,為了友情與你起衝突,我這樣做是為什麼?對我自己本人並沒有什麼好處,只是看見欣然幸福,我也就會快樂,僅此而已,很簡單。
「我的父母已經逝世了,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其他的親屬,所以我知道欣然是怎樣地渴望著親情的溫暖,可是你卻不知道它的珍貴,你將親情出賣,當作了換取你事業上利益的籌碼。所以我無法信任你對愛情的忠貞,也許哪天,你就把它也出賣了。
「和一個你這樣的人交往,就得時刻準備著被拋棄被踐踏和被利用的命運,你認為,我能做到不計較嗎?現在,你為了阻止我離開,把我軟禁在這裡,天知道以後你又會對我做什麼,陶萜,你不認為自己很過分嗎?我究竟做錯了什麼,要忍受你這樣的對待?愛情不是你可以拿來推搪的借口,否則,那是對它的一種玷污。」
陶萜依舊不說話,他側著的臉在燈光之下,顯得有點模糊不清。反而姒兒的臉清清楚楚,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清晰可見。
「你小時候父母的事情對你影響很大,你有童年陰影,因此你不信任感情,這些我都可以理解;而你成長的歲月裡,由於陶氏大少爺的身份,沒人敢對你指手劃腳,規勸你的言行,這些我也清楚。但正是因為旁人的畏懼、縱容和忍耐,養成了你今天這樣的性格,而這樣的品性,卻是我最最不能忍受的。我可以允許我的朋友性格上有所缺陷,可以容忍他的呆滯、頑皮、鬆散、懶惰等等,但是他必須有顆善良的心,有同情和憐憫這兩種最偉大的感情。所以,如果你不能改掉,那麼就請你放了我,不要讓我一輩子都恨你。」
「為什麼你會是這樣一個女人?而我,卻偏偏喜歡上你這個女人。」也許是因為夜的緣故,陶萜的聲音比平時透露出更多的不解,更多的疑問,更多的無奈,更多的……痛苦。
「你可以選擇不喜歡我。」姒兒把臉轉了過去,說,「這個世界上的女孩子很多,有的不會計較這些東西的。」
陶萜直直地看著她,忽然伸手去撥覆蓋在她額前的長髮,動作很是溫柔,姒兒依舊側著臉,沒有動,彷彿當他不存在。
陶萜的眼珠變成了漆黑色,掩蓋了所有的情緒,他用很慢很慢的聲音說:「錯過我,你不要後悔。」
姒兒眼中的霧氣更濃,但依舊堅定地說:「我不會後悔的。」
陶萜的瞳孔收縮著,目光漸漸恢復了冷酷,盯著她看了許久後,驀然轉身往回走,風中傳來他最後一句話:「好!很好!非常好!那麼--再見!」
姒兒的心不由自主地猛跳了起來,回頭看去,陶萜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另一道門內。
就那樣走了?姒兒望著那道門,心裡泛起一種酸酸的苦楚來,這種苦楚來得那麼尖銳,而且不可抵抗,使得整個人都跟著疼痛了起來,好像一隻手在拚命躁躪她的心。
我為什麼會這麼難過?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嗎?讓陶萜死心,讓他明白自己和他之間是不可能的,讓他知道他究竟做錯了些什麼……可是,心為什麼會那麼痛呢?難道冥冥中我還在期待些什麼嗎?難道真的如駱宇傾所說的。我一直在逃避,逃避自己的真心嗎?
不,不……我不喜歡陶萜,我怎麼可能喜歡陶萜,他的一切都是讓自己那麼討厭……可是,為什麼他的表白會讓自己流眼淚,他的固執會讓自己感動,而他的離開又會讓自己傷痛呢?
不想去想,頭好暈,好暈好暈……臉上傳來冰涼的感覺,伸手去摸,指尖碰觸到了濕潤的水珠,原來是眼淚已在不知不覺中流滿了整個臉龐。
怎麼哭成這樣?真的不喜歡他嗎?錯了!其實是喜歡的,絕對喜歡的!只是不能接受那樣的他,也許剛才是向命運做的最後一次掙扎,希望能夠以自己為代價感化他,還原他性格中被扭曲了的那份純潔,可惜,沒有成功……
其實想想也知道,怎麼可能成功?早該知道要那樣的一個男人放棄自己的原則,根本就是天方夜譚!自己只是個普通的女子而已,而這個世界對他而言,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人間地獄啊,地獄!原來早在自己知道之前,一顆心已經沉淪了……壞,有時候也是一種魅力,只是,它帶給人更多的是傷害,那種傷害致命,而且鮮血淋漓!
幾顆水珠滴落在她臉頰,密密地串連成行。濕意往下滑落,從唇角的縫隙裡流進來,和著淚水嘗起來冰冷中帶了點淡淡的鹹,一如她此刻的心情--淒苦,而又酸楚。
原來是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視線因淚水而模糊一片,姒兒抬頭望天,知道自己再也恢復不到以前那樣的平靜恬然了……
※ ※ ※
神說:「孩子們,我知道你們都遭遇了滅族之災,心中充滿了忿恨,對於人類……」
他的聲音很慈祥,看過來的目光也很慈祥,充滿了包容和理解。可是,他的話為什麼這麼奇怪?
「你們是靈獸,比之人類更接近天地,更接近永恆,也更接近神靈,而人類,原本是應該受你們庇佑的,而今……」神在歎息,手在空中輕輕一點,一面晶鏡如水般地從空中滑了過來。
「你們看看自己,這樣的你們,同那些無知愚昧的人類又有何分別呢!」
鏡子飛到了面前,目光迷惑地看過去,卻不知道是什麼用意。
「看看自己罷!你還記得在爭取靈獸之名時,向我許下過什麼誓願嗎?你說此後你決不傷人,更不會以人為食,可是現在,你的牙齒上還滴淌著人的血!看看鏡子裡的自己,告訴我,你還配稱之為靈獸嗎?饕餮!」
最後那一句「饕餮」猶如晴空霹靂,震醒了混沌著的靈魂,目光所及處,鏡子光潔地映出一隻怪獸的影子來,怪獸的模樣非常模糊,惟獨那雪白的牙齒,還有牙齒上滴滴流淌著的鮮血,紅得觸目,紅得驚心!
※ ※ ※
陶萜忽然醒了過來。
窗台上啪啪響,外面的雨依舊下個不停。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竟然全是冷汗。
怎麼會做這麼詭異的夢?夢裡的一切竟然似曾相識,彷彿前世親身經歷過一樣……饕餮是神話故事裡的怪獸,凶狠殘忍,嗜美食,食無再食時,就開始吃人。那尖利的白森森的牙齒,還有牙齒上濃稠卻噁心的血跡,似乎仍在眼前晃動著,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夠看見。
雨聲敲擊著玻璃,聲音很脆,二十多年前,似乎也是這麼一個下雨天,他坐在書房裡外祖父的身邊,看著外祖父拭擦一隻遠古時代的青銅鼎,鼎上雕刻著一隻動物,人面羊身。
--這是什麼?
--這叫饕餮,是神話裡的一種靈獸,代表尊貴和高潔。
--饕餮?怎麼和我的名字很像啊?
--呵呵。我特意那麼取的,希望你和它一樣尊貴高潔。
--它是好的嗎?
--它本來是吃人的,但是後來不吃了,所以神靈們就讓它當了五大神善之一。
--那這種動物現在還有嗎?
--呵呵,傻孩子,那只是個神話而已。
只是個神話而已……陶萜凝視著窗玻璃上不停往下流淌的雨水,忽然披衣而起,打開陽台的門走了出去。
透過隔壁擬兒房間的玻璃窗,可見裡面的那張的床。床是空的,沒有人,姒兒趴坐在床邊的椅背上睡著了。她的臉正好對準著房門,雙眉緊皺著,臉上的表情即使是在睡夢中仍顯得很是憂慮不安。
陶萜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幕,目光閃爍著,眼珠更是黑得深沉,過了許久,他像是下了一個重大決定似的抿緊了唇,將房門輕輕地合上,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