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流水潺潺,昀璣抬頭望天,稀疏落下的碎藍和著暗綠,交織成一片令人陶醉的錦緞。昀璣翻動身子,移往樹葉不那麼茂密但仍蔭涼處,數著今天有幾朵白雲。帶來的書早被丟棄一旁,當心思都滿滿時,如何能再塞下東西?
就像現在,明明就是在數雲,怎麼會每一朵雲的形狀都像鷹翊的背影?
自那日在房中爭執之後,兩人的關係愈見難捱。何以早上避著雙方的兩人,到了夜晚卻又貪求著對方呢?
那日遇到了石敏,她才知道鷹翊要出遠門,心下雖高興兩人之間可以喘口氣,卻又因他的冷漠而難過。
昀璣氣得坐直身子,看著水面瀲灩。每天、每天,她努力蓋著高高的牆,好阻擋他入侵自己的心;卻也每天、每天,鷹翊就是有辦法找到縫隙鑽進來住在裡邊,一點一滴慢慢成形……
不該想,也不能想;想想娘,想想鐲雲……正在一邊堆砌著心中的牆,一邊努力抗拒鷹翊的影像入侵,昀璣耳邊傳來盼譽的叫聲,不禁嚇了一跳。
「義父!」盼譽跑向兩人,掩不住心中的快樂喊叫。
昀璣回過神一看,水面不知何時多了個身影,驚愕地往上望,帶著笑的適容就跟五年來一樣出現在自己面前。
「適公子!」
「我嚇著你了。」適容笑著迎向昀璣和盼譽,「好久不見。」
盼譽高興地坐在兩人之間,說著母親嫁人時想通知他的事。
「我都知道,你們是我的家人,你們的事我都會知道的。」適容望著昀璣說,話裡的含義令昀璣不自覺含淚。原本以為失去的朋友,又再度回來了。
「適公子,我……」
適容舉起手制住昀璣的話。「盼譽,義父這麼久沒來,要看你有沒有荒廢功課。你過去把上次教的招式練一遍我看看。」
盼譽俏皮地吐吐舌頭,站起身開始演練。
「昀璣,這種事強求不來,我已瞭解,讓我們彼此釋懷吧。」適容淡淡說著。
「謝謝你,適公子,你的恩情我不會忘心的。」昀璣感激地說。
「別這樣說,我們是一家人啊。」適容對著昀璣一笑,「昀璣,你能叫我聲大哥嗎?還是你嫌棄我曾經想殺你?」適容低沉的聲音裡有著一絲自責。
「不,大哥,你別多想,我很樂意的!」昀璣趕忙應道,她真的很喜歡適容啊。
「既然你叫我聲大哥,我便不能不理。昀璣,他對你可好?」
一抹笑倉皇了起來。
「很好。」
「那你為何悶悶不樂、心事重重?」
「大哥,我……」
「你是為情所苦吧?」適容清楚地點出昀璣深埋的心事。
涼風帶來一陣寂寥,也帶著竹林的沙沙聲,那聲音聽起來就像婦人的低泣。「有這麼明顯嗎?那為何他不瞭解?」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布著愁容的俏臉在稀疏影兒下失了光采。「昀璣,你還未對他坦白,總該有一人為情踏出第一步。」
「我能嗎?」摸上那熟悉的不平觸感,帶來些微安心,有如一層防護似的將自己的心包圍,若是一卸除,那被傷害的心該如何自處?「他的心不在我這兒,我無法……」
一聲低泣溢出,適容聽著,心一陣陣抽緊。
「情感的事很微妙,但求無愧自己,昀璣你想清楚,這是一輩子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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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洛陽城 商會驛館
今夜的風帶著濕意,沒有月娘的夜晚,四周只剩各家各戶散發的暈黃燈光,即使溫暖,卻仍泛著一絲惆悵。
鷹翊手中拎著一隻酒瓶,靠坐屋外欄杆,不自覺地灌下一口酒液,苦啊!
想到這幾日,鷹翊的心情便有著烏雲,開朗不起來。聽著好友開口閉口叫著「昀璣、昀璣」的,他如何能不悶!身為昀璣丈夫的他還未叫過她的名,而他的妻也總是生疏恭敬叫著「老爺、老爺」,更令他不快。
望著遠處幽微的黃暈,鷹翊不禁念著府中那盞有她的燈光,是那般誘人的溫暖。
心裡浮上石敏稍早時勸過他的話:好花堪折直須折,莫待花過空餘恨。鷹翊,你已錯過一次,可別又再犯……
最初,只是想有一個生孩子的理由,何時竟再也不滿足於這樣的關係?若是交出自己的心,又如何對得起因難產而亡的梅逸和孩子?
不停灌下的酒液壓在胸中,沉甸甸的,卻無法消彌鷹翊腦中苦思的結……
昏然中,似乎見著自己和昀璣吟詩作樂的情景,這才奇異地消除那壓著的重擔,也讓鷹翊的嘴角露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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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府
剛和適容道別,昀璣母子正要轉身進屋,身後卻傳來叫喚。
「爹,您回來了!」盼譽高興地迎向前,一個不小心,跌在昨夜雨水積的水窪中。
「盼譽,你沒事吧?」
「盼譽,跌傷了沒?」
鷹翊和昀璣擔心地扶起盼譽,只見小臉上雖沾滿了泥巴,卻是咧著嘴畫出弧度。
「我好快樂喔!現在我也有爹、有娘了!」
昀璣一聽,眼睛不由泛著水光,「傻孩子,來吧,娘帶你去換件衣裳,免得著涼。」
「嗯,爹,我待會兒能去書房找您嗎?」
「當然可以,爹在書房等你。」鷹翊笑著向盼譽承諾,手一伸,拉住了昀璣。「不過,盼譽,你跟錦兒去吧,我跟你娘有事要說。」
盼譽乖乖地放開昀璣的手,跟著錦兒去了。
昀璣用力要掙開鷹翊的手,卻是徒勞。「老爺剛回來,一定累了也餓了,我去吩咐廚房為您準備膳食。」
鷹翊沒有說話,望著那梳著簡潔髮式的頭,這才發覺昀璣並未像一般女子帶著諸多飾物,連唯一的簪子都只是朽木一根。依光澤看來,像是使用了很久。鷹翊發覺自己的心竟帶著敵意地看著它,雖感好笑,卻也記下了要為昀璣添點行頭。不自覺地揉捏掌中小手,想著該請京城中最好的匠師打造怎樣的首飾……
昀璣見鷹翊沒反應,抬眼看他眼光閃著熾熱掃視自己,意識到這注目,身軀不自主輕輕抖顫,不明瞭他這般看她的用意。深吸口氣:「老爺……」
「鷹翊,叫我鷹翊。」鷹翊舉起手,輕摩挲昀璣的耳垂,低聲打斷她的叫喚。
「嗄?」昀璣耳上熱源正擴大成燎原之勢,一時之間聽不分明。「老爺,您說……」
「昀璣。」低喚了一聲,鷹翊便將難耐的唇侵上那嬌妍花蕊。幾日的小別,令他思念著那抹甜美。
無法忽視因他的叫喚而爆裂的心,化成雨絲滴進那高起的城牆,浸潤對他深切的思念。昀璣環上鷹翊的頸項,將想念愛意傾注回應。
充斥濃烈欲情的一吻結束,兩人懷抱住對方等著週身氣息同調,緩住這激流沖刷的情感。鷹翊吸聞著昀璣身上的香氣,一股淡淡花香揉著一股說不出的氣味,令人心安,很想就這樣聞著,一直。
「昀璣,晚上我教你認字可好?」鷹翊拉開兩人距離,他想看那張小臉聽到這個他想了許久的主意後的種種風情。
「咦?」昀璣的驚愕毫不保留地顯示在臉上。「你說什麼?」
鷹翊雖有一點失望她的表情不如自己預期,但仍認為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不是你,昀璣,以後叫我鷹翊。晚上,我教你認名字。」
昀璣一雙眼疑惑地轉啊轉。認字?「我知道了,你跟盼譽的約,要遲了。」纖手輕推,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鷹翊猜不透她的想法,只得待晚上再說。
鷹翊點頭示意,抬起腳步要離去,卻無意發現泥地上多了一雙腳印,印子是新的,這「竹軒」若無特別吩咐,是不會有男僕進來的。那這是誰的?
一陣驚慌掠過鷹翊的心,催促著他問明情況,卻又矛盾的不想破壞這小小的平和,只得暫且按下滿心疑惑離去。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兩人一同上了書房。
鷹翊在書案備好紙筆,讓昀璣坐在桌前,自己則提筆寫下兩人名字。
指著筆劃力道遒勁的字,鷹翊逐字念道:「鷹翊、昀璣,這是你我的名字。」
昀璣盡力忽略後邊傳來的熱源壓迫,兩眼瞪著鷹翊的字,是想看透他這樣做法的意義,也是盡力讓自己的笑不逸出唇邊。
「魏呢?我的姓氏該是怎樣?」
聽了昀璣的問話,鷹翊頓了一會兒,才又俯身寫下魏字,那幽微的香氣縷縷竄進他的口鼻,引起一身的悸動。
「這是魏。昀璣,待你認了名字之後,我陸陸續續會教你其它字,這樣你也能幫忠伯多擔鷹府內務辛勞。」
只見昀璣輕點了頭沒有作聲,鷹翊又道:「我這樣做,一方面固然為此,另一方面是希望我們能藉此事好好相處成為好友。」
昀璣只覺心一震!哈哈,生孩子的朋友?
「我能試著寫一次嗎?」
鷹翊聽見昀璣模糊的回答,心中五味雜陳。「我先帶你練一次吧,這筆劃雖多,但只要多下功夫練過,很快就熟了。」堅實的手覆上柔弱小手,引領著畫下一筆筆筆劃。
兩人靠得極近,該專注的心神很快便被分了一半到對方身上。這邊為了馨香柔滑觸感而恍然,那邊卻因著溫厚氣息擾著敏感耳後而燥熱;同調加速的心跳,分不出彼此。寫不到三個字,兩人即有默契的分開,各自為自身的慾望喘息著。
昀璣不敢望向一旁的鷹翊,怕會讓自己更加渴盼他的懷抱。瞪著一同完成的字,這才發覺拿著筆的手抖得厲害。深呼吸一口氣,昀璣緩了自己不穩的氣息,便蘸了墨在白紙上揮灑。
猶留一大片空白的紙張,瞬間被昀璣的字給佔滿,只見幾個字像是畫……或說是鬼畫符一般,而始作俑者則一副期待鷹翊給予讚賞的模樣。
「咳,這幾個字頗有灑脫之貌,昀璣你再多練練,一定能有所成,別躁進,一筆一劃順著寫就是。」鷹翊瞪大了眼,看著東黑一塊西缺一筆的名字,好不容易才擠出話來。
看鷹翊著了自己的道,昀璣努力忍著笑意。「我是不是很笨啊?和你的字比起來,真是醜死了。」雙手捏皺白紙,昀璣頹然低下頭。
看著細長頸項下的肩不注地微微顫動,鷹翊的心跟著抖顫起來,柔聲安慰說:「昀璣,我第一次寫的字可比你差多了,還被我爹拿出去貼著,讓全府的人都笑翻了,後來我一再苦練,才變好看的。」
「真的嗎?」雙手蒙著臉,昀璣暗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
那低悶的聲音揪緊了鷹翊的心。
「當然是真的,我們再來練練好嗎?」
昀璣抬眼抹去眼淚,鷹翊誠懇關心的眼神令她心底掠過一絲愧疚。拿起筆順從著鷹翊的手掌,在另一張紙寫下兩人的名字,滿滿的。
昀璣畫下最後一筆,低聲道:「我不想練了,我想休息。」
「也好,今天才開始,就先這樣吧。」鷹翊心底失望時間如此之短,話才談不到幾句啊。「你先睡吧,我想再看點書。」說完便轉身從書架上拿出一本前朝文集,回身卻見昀璣腳步停在梯口。
笑著舉起手上的書。
「這書挺有趣味的,若你還不想睡,我一句句念給你聽。」
輕搖螓首,她已趁他不在時翻過,那書真的頗有趣味,沒想過他會和自已有同樣想法,心中一動,幾乎便要和他討論起內容來,卻及時煞住了。
自己是想要求什麼呢?他的心早就隨著梅逸而去了啊。
昀璣望著書案上的紙張輕聲道:「如果我的臉變好了,你會……」愛我嗎?
「昀璣,你說了什麼嗎?」鷹翊走上前問著對面的人兒。
「沒有,我回房了。」淡漠的說完,昀璣不待鷹翊反應便轉身下樓。
樓上鷹翊望著紙張,樓下昀璣難眠心想:何時兩人也能像寫在白紙上的名字一般,相偎在一塊?
一樣心思,分處兩地,情愛難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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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皇宮
「哈哈!鷹翊終究還是覓得了良緣。」坐在御書房書案後的尊貴天子不可抑遏地宣洩愉悅。
何基及報告了這次的察訪結果,竟是開懷龍顏的妙方!適才皇上還在殿上因稅賦一事而大發雷霆,這會兒竟不見一絲怒氣。
「這多蒙皇上的巧計安排,才得以讓鷹翊脫離獨身之列,只不過鷹翊要夫妻和諧還得再過一陣。」
「咦?此話怎講?何卿快說分明!」天子止住笑意,一臉興味盎然。
「鷹翊夫婦雖已兩情相悅,卻還未明瞭彼此心意。」何基之語含過來人的笑意。「兩人正為情苦惱呢。」
「哈,這事當真有趣!朕真想親眼瞧瞧。」原本輕鬆語氣又一轉為正經。「就召鷹翊前來見朕吧。」
「皇上?」何基之不明的詢問。
「這幾日女真國便要派人前來朝貢,使者是該國第一皇子、勇士,金勇璋。兩國交戰時,他和鷹翊有過數面之緣,這次也希望能和鷹翊見面。對於這樣的要求原該回絕,畢竟鷹翊已不在朝廷,但,女真國的皇子朕又不想得罪,以免讓他們有藉口再起戰事,影響百姓生計。」天子語重心長地說完。
「皇上仁德,為百姓設想,臣認為鷹翊必當樂意效命,該是速速傳他前來。就讓臣在府邸設宴,招待兩人相見。」何基之快速說出他的計量。
「何卿所說可行,就交由你去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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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涼意和鳥聲啁啾,一起襲進幽深屋內。
微微顫動的雙眼睜開,映入的是一張早已深刻在心板的臉容。
看著他緊閉雙眼沉睡的臉龐,女子循著熟悉的輪廓,再次細細刻畫線條並在腦海儲存,好讓她能在他不在時描摹想念。
尤其是那雙停留在腦海中的鷹眸,那般的憐柔,如此媚惑自己的心;然而,這雙眼看的不是她啊。
似有若無的流動氣息喚醒了另一雙眼。其中緩慢跳躍的驚喜,轉化成兩道柔情,密密地攏住懷中的她,一聲低抑的輕歎隨著蠢動的手逸出。
女子臉上有著驚懼與狼狽,但攫佳男子目光的,卻是在晨光之中顯得嬌妍欲滴的桃紅粉頰。掙著要抽回自己的手,卻是讓大手握得更緊,捉著柔荑湊到唇邊,女子感到他輕咬著自己的手背後,將它貼放在他的臉頰上,而疊在其上的手不安分地搔撫著。
感到頰上的火熱蔓延到全身,女子稍抬起雙眼看向他,卻又被探索意味深濃的神情逼得低斂。
「為何歎氣?」沙啞低厚的聲音震動著她來不及關起的心扉。
「放開我的手。」兩人間攪著曖昧的氣流。
「不,捨不得放開。」纏上蔥白的指頭,以著臉上的青髭逗弄著嫩柔手心。「這一放,我便很難再捉著了。」雙關的話語令她抬起眸子。
不解與疑惑急著向他尋求著解答,卻又怯於聽到回應,隨即斂下眼簾。「別鬧,天色已亮,該起身了。」手被拉著一同搖動,並纏得更緊。「放了我的手,這樣很酸。」
「是嗎?」男子的手從頰上滑到唇上輕吻,才將它放下,覆上女子的臉頰輕撫。
被觸碰的肌膚是愉悅的,她知道,但,不願他去撩撥她的醜陋。迅捷的將手爬上那只往傷痕處的手掌,卻被其帶著一同在不平的肌膚上滑動,每一個觸動都帶著難以察覺的憐愛;最後來到顫動的嬌嫩紅櫻。
「很痛吧?」一聲低吟般的否認隨著舔著乾燥唇瓣的軟舌觸到男子的手指,輕微的濕意如引信一般,觸發了他內心最深沉的想望。
將她小巧的下巴抬起,湊上自己的唇,像要撫去她曾經有過的痛楚,每一個輕吻恰似熨燙她心底最深處的傷口,一顆淚滴從輕合著的眼角滾落,還未留下足跡便已被男子的舌接收。
「噓……」輕攬過嬌柔的身子,置在懷中呵護著。「昀璣……昀璣,如此令人憐愛的人兒啊。」
這般的甜言是她第一次聽到。當初母親厲聲叫著她的名所造成的傷痛,似乎已被這層蜜般的話語治癒,該是感動或心傷?淚止不住的流下。
「別哭呵!」覆上自己的唇,期望藉由傳遞溫暖止住她的落淚。相交纏繞的不再只是唇舌,兩具軀體渴切地以裸露的肌膚來加深對對方的牽絆愛戀……
許久,迷離的愛慾趨緩,相纏的黑髮覆蓋兩具軀體,將其圈在合力織就的情感氛圍。
鷹翊抬手捻起一綹青絲,指間傳來的細微觸感令他一顫,讓正思索自己感情去向的腦子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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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府 華賢樓書房
「鷹家的買賣能得朝廷龍帖,著實不簡單。」合上厚重的帳本,昀璣站起身活動坐了一上午的四肢。
「這份榮耀得來不易,鷹家的貨物口碑是由鷹伯伯創下,但分佈到各城去的通貨線,卻是鷹翊花了幾年時間的成果。」石敏也跟著站起,依靠在書案邊喝口茶,「只不過樹大招風,太過好的運道總會招惹來一些小人的眼紅,中傷的話也不是沒有的。」
「世間總是這樣的,只重視成果,卻忽略了努力的過程。」昀璣淡然評論。
「嗯,昀璣,你這幾日臉色不好,可是又作惡夢?」曾聽鷹翊說過她作惡夢的事,石敏擔心的問,「請大夫來看看可好?」
「我沒事,也沒作惡夢,只是最近胃口不好罷了,讓你擔心,真是過意不去。」昀璣蒼白的臉漾著笑,試圖讓石敏不再憂心。「對了,你怎麼會想要我幫你看帳冊?」
石敏放下茶杯,換上一副認真的表情,「鷹翊這時應該快到京城了,原本我是想在他出發前說的,卻一直沒機會。昀璣,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
「石敏,你……」昀璣乍聽,內心是驚異的,「為什麼呢?你該不會想說,鷹翊已娶妻,你責任已了這類的藉口吧?」含趣的言語泛著淡淡的不捨。
「哈!真虧你想得到,其實是有那麼一點啦!老是孤家寡人,久看成對佳偶也是會眼紅的。」拋了個哀怨媚眼過去,石敏又笑道:「所以得換我去找人啊!」看了看昀璣懷疑的眼神,只好再補充說明──
「我有一位失散多年的弟弟,前些日子終於打探到些他的線索,我想自己去尋他回來。」
「我不知道你有弟弟。」昀璣的臉顯出疲態。
「忙了一早上,用膳後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來就行了。」石敏細心地提議。
「嗯,但是在這之前,你是否能告訴我,你所謂的機緣故事?」昀璣沒有推辭,臉色雖不佳,但之前石敏的承諾擱在心中一久,好奇心也養大了。
石敏挑眉無言的問:真要聽?
昀璣則回以堅決的眼神,並為自己在椅中尋到最舒服的姿勢。
見她這副洗耳恭聽貌,石敏只好投降,娓娓訴說著過往回憶……
「我和小弟分離後到了鷹府,有緣和鷹翊成了師兄弟,之後就跟著師父四處雲遊,遇見你的前一年師父就去了,只剩我一人遊歷各地倒也快活。到龍巖鎮前我就聽到不少魏家姊妹的傳言,對那個作風大膽又貌美的大小姐很好奇,於是抱著一半登徒子一半不信流言的心態,翻過了魏家圍牆。」
聽到這兒,昀璣瞬時變了臉色。
「四川龍巖,魏家二妹,清艷雙絕,世間傾城……傳言畢竟不可全信,對吧?」石敏作了嫌惡的鬼臉,令昀璣釋懷。「你昏倒後,我雖試圖掙脫魏家護院,但寡不敵眾,只知道自己身上挨了許多板子後,便不省人事;清醒後,才知被賣入邊塞的犯人營裡。」
「石敏!」
安撫地一笑,石敏陷入當時的回憶。那時幾近潰爛的傷口,和每日重度的勞役令他一度有尋死念頭,若不是鷹翊……
「過了半年,我便遇上鷹翊征伐蠻夷的軍隊,他認出我,讓我跟著他征戰沙場十年。」
輕描淡寫的語氣下究竟藏了多深的痛苦過往,昀璣愧疚的心想:該怎樣表達因自己而讓他承受魏海富惡意對待的歉意。
「石敏,我……」昀璣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激動地握住石敏的手,「再多的歉意也無法彌補你所受的折磨,告訴我,我該……」
「昀璣,」石敏笑著反握,回復往常不羈的性情,「我不怪誰,那些都過去了,我們都不要放心上吧!而且『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若不是這樣的際遇,我又怎會在這裡。」見昀璣臉上不再被歉意淹沒,便大大舒了一口氣,「還好,還好,你的烏雲散得快,我以為鷹翊把他的缺點也一併教了你哩!」
昀璣噗哧一笑。「謝謝你,石敏。」柔聲說完兩人才又坐下,「我希望你能順利快速地找回令弟,然後回來相聚說笑。」
「我也希望。我吩咐張媽將午膳設在『芝敘園』,走吧。」石敏比了個請的手勢。
「不用了,我先回『竹軒』休息,對不起,無法陪……咦?」從椅子站起的昀璣徒感一陣暈眩,身子一陣搖晃便要摔倒。
石敏大步一跨穩住她的身子,趨近關心問候:「昀璣你沒事吧?我差人去請大夫,沒把你顧好,鷹翊回來可是會拆了我。」
昀璣雙手扶在石敏手臂,雖是不適,但還是浮起一朵微笑。「石……」
「石敏,我有話跟你說。」寒著臉的忠伯站在書房門口叫喚,毫不掩飾的敵意直直的射向一旁的昀璣。
以為忠伯還為昀璣嫁入一事生氣,石敏先忽略那股令人不舒服的憎意,「忠伯,您來得正好,昀璣不舒服,麻煩您照料一下,我差人去請大夫出診。」
昀璣捉住急忙要離去的石敏。「不用了,休息一下就行,忠伯找你有事呢。」
帶著淺淺的笑意,昀璣逃離鷹忠那刺人的銳利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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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何基之府邸
帶著昀璣溫婉的笑容,鷹翊應何基之邀一路急趕到京城,並在何府和當今聖上會過面,才知曉自己來此的任務。
今日,鷹翊一身盛裝,借何府花園招待遠道而來的貴客。
「金兄千里迢迢,一路辛苦了。」舉起一杯酒,鷹翊先乾為敬。
濃眉大眼、輪廓深刻的金勇璋也豪邁的喝下一杯。「能如此之近瞻仰鷹兄英姿,和你交這個朋友,一切辛苦都值得。」
「彼此,彼此。」
兩人英雄惜英雄,昔日敵手,今日好友,也算喜事一樁。
「鷹兄,可否請你引見一人讓我認識?」金勇璋酒過一巡,像是突然記起一般說道。
「不知金兄想認識哪一位?」鷹翊疑惑地問。
「便是昔日在你麾下,未曾露面只聞其名的軍師石敏,其機智巧計令我好生佩服,想交他這位朋友。」金勇璋一臉敬佩誠懇之意。
「恐怕要令金兄失望,他現下不在京城。」
「欸,看來是我沒這福分見到他的玉容,真是可惜。」
「就讓我代他向金兄謝過賞識之意,請!」
「好!今夜就來個不醉不歸。」
二人正開懷暢飲,皆沒發覺金勇璋帶在身邊的小廝用心聽著談話,講到石敏二字時,兩眼更是專注得發亮。
之後,機靈轉動的眼珠子好似正算計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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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城 鷹府
氣死了!怎麼追到這裡就不見了?身著黑色勁裝的蒙面人站在路口觀望。輕身一縱上了屋頂,瞇著眼仔細看四周是否有異狀,倏地,一星點般的亮光吸引住他的注意,腳下一動,身子已往那方向去。
不一會兒,已置身在一片廣大無遮的草地上,腳步不停的蒙面人一邊小心注意週遭,一邊往目標前進。就在望見那亮光閃爍在竹林間時,身前不知何時竟出現一具高大身影擋住了去路。
「不知是哪路朋友深夜造訪鷹府?」一個聽起來令人感到極舒服的聲音,尤其是在這夜色之中。
鷹府?河南鷹府?這裡莫非就是鷹翊的府邸?那他是誰?可是鷹翊本人?
石敏看著一雙晶瑩的眼睛不住地打量他,內心竟泛起一股莫名騷動。我在想什麼!是太久沒去「凝翠樓」了嗎?見他的身形,似乎武功不弱,道上可有哪一位偷兒符合?
倘若是鷹翊,和他硬碰硬便不好了,反正「闇閻王」中了「迷矢」,沒有個三五天是不會醒的,待明天再來查個究竟。身形一拔就要離去,石敏卻更快地將他攔下。
「朋友未免太失禮了,不留個名便要走嗎?」還未說完,石敏拳腳齊發攻其上盤。
石敏雖攻其不備,蒙面人卻未上當,招式一擋一攻已然化解。雙方你來我往,幾十招下來,石敏發現蒙面人只守不攻,心下雖疑惑,手下攻勢卻越發凌厲。
蒙面人一來自恃武功,二來有心試探,三又無對敵之心,是以出招皆只取守勢。待發覺石敏有心擒他時,已然不及,一失神便成了敗將。
「見你好手好腳,卻來做這等偷雞摸狗之事,真替你覺得羞恥,這種人我石敏可不屑認識。說你偷了什麼東西?」石敏維持一貫平穩的聲音,然而押住蒙面人的手勁卻持續增加。
只見那雙明眸映著不屈和痛苦,卻一言不發,嘴巴有如蚌殼般緊閉。
「好,你不說,我自己來搜,咦?」嘴巴和手一起動作,已被那雙眼攪亂心湖的石敏,老實不客氣地一把摸上蒙面人前胸,腦中突感一窒!「這……這……」
蒙面人又羞又怒,趁石敏吃驚當兒脫困,還順手刮了他一巴掌,人迅速跳離數步之遠後,用著眼神死瞪著石敏。
「無恥下流,」忿忿地拋下悅耳的聲音後,身形一閃,已從石敏眼前消失。
只見石敏舉著左手傻笑著,很快地又變成大笑。
「是女的,是女的!難怪我被她那雙眼看得渾身不對勁,我還以為自己出了問題,哈哈……」
不過,她來鷹府到底是為了何事?她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