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也都曉得彈琴的女子正是「百花苑」色藝雙全的名妓,巧扶風縣最美的女子索鬧紅小姐是也。
曾有人說索鬧紅的美貌不輸錢塘美女蘇小小,那髻挽烏雲,眉彎新月,端是玉容嬌態,體態輕盈,不知迷煞多少王公貴族。天賜的美貌再加上玲瓏八方的應對技巧,使得芳齡已二十一的她,仍穩坐扶風的名妓之首。
索鬧紅是個懂得算計的人,她知道江山代有新人出,一代新人汰舊人的道理,也深知她的美貌並非永久,終有一天自己會落得年老色衰,無人理睬的地步。
因此,她正在找尋一個人選,一個能讓她終生享用不盡的男人。
這個男人,她已經找到了,索鬧紅嬌媚地對坐在椅子上喝酒的男人笑著。
眾所皆知,崔冷是她的恩客,是經年累月造訪她香閨的情人。
崔冷為什麼會找上她,可能是因為她的柔媚,可能是因為她的美麗,又或者是為她的名氣。反正索鬧紅是崔冷的紅顏知己,這事已是扶風縣家喻戶曉的事。
正因為如此,使得原本只是扶風縣名妓的索鬧紅,一躍而成全國知名的名妓。索鬧紅當然樂見這種結果,更高興崔冷對她的另眼相待。
三年了,她跟著崔冷也有三年了,她總也一直份著崔冷能給她個承諾,雖然崔冷從沒對她表示過愛意或傾慕之心,但是索鬧紅已經認定崔冷對她有情意,所以他才會常常到這裡聽她彈琴、喝酒。
她萬萬沒想到,崔冷之所以寵幸她這麼久,只是單純地因為男人的需要,對她根本沒有絲毫的感情可言,之所以不找別人,只因為他不想讓人指著他的臉說長道短,而既然索鬧紅能容忍他,他也就樂於包養她。
崔冷的人是冰的,心是冷的,連血都是涼的!他根本不可能喜歡上任何人。
這一點顯然是這位名妓所想不通的。
「崔公子,你好久沒上我這兒了,我好想你。」索鬧紅一曲彈罷,對著崔冷傾訴衷情。
崔冷恍若未聞,只是淡淡品嚐著酒,一手拿著玉珮瞪視。
「崔公子,人家說的話你聽見了沒有?」索鬧紅走近他,坐在旁邊撒嬌地靠著他。
「別吵!」崔冷不耐煩地說道。
「你手上拿的玉珮是送給我的嗎?」她芳心大悅,崔冷從來不送她東西,他只會給她銀兩叫她要什麼自己去買。
「不是!」崔冷把玉珮塞進腰帶裡。「這是別人的。」
那名崖上的女子會急著找玉珮嗎?
崔冷想起那帶著怒氣的絕俗容顏,他的眼睛淡淡地瞄了旁邊的索鬧紅一眼,崖上那名女子的容顏與鬧紅不相上下,但是她清新、明亮的氣質卻是鬧紅所沒有的。
他為什麼揮不去她的身影?崔冷頻頻灌著酒,他從來不曾為誰牽腸掛肚過,但是這名女子……
索鬧紅蹙著眉頭,不悅地望著崔冷那完美的側面。她從不曾真正看過面具下的崔冷,即使她已是崔冷的枕邊人。
崔冷不願意讓人看見他被毀的容貌。他是孤絕、冷傲而無法捉摸的,但是索鬧紅有信心讓他服服貼貼、心甘情願地獻出一切。
因為她對自己過人的美貌、傲人的身段非常有自信。「崔公子,那玉珮……」
他已經好久沒寵幸她了,該不是有了新寵吧!
把酒杯重重地放下,崔冷直視著索鬧紅,眼底又升起慣有的寒意。「不該你問的,最好不要問。」說著,他便起身。
「崔公子!你要走了嗎?」索鬧紅在門口拉住崔冷。「是鬧紅不好,不該問太多,請公子不要生氣。」她非得低聲下氣,崔冷的喜怒關係著她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
「我還有生意要做。」誰知道崔冷推開門不留情面地走了,留下忿忿不平的索鬧紅。
索鬧紅氣憤地拿起酒杯就摔。
哼!她索鬧紅可不是等閒之輩,要是誰敢和她爭崔冷,她絕對叫她生不如死!
★ ★ ★
為什麼就是找不到,花巧藜心焦地逛過來又走過去。
「巧藜姊,我再去那邊找找看。」花小同又一次走到上次被嚇哭的崖邊找著。
「小同,小心點。」花巧藜彎著身子,仔細地來回瞄著。
唉!這崖邊這麼寬闊,她根本忘了那天和那個人對峙的地方了。
好像是這邊,又像是那邊,這樣子真像無頭蒼蠅亂飛亂撞的,真急死人。
不知不覺地策馬來到這裡,崔冷躲在樹林中,看著她心急的模樣。
她真的為玉珮而回到這裡了。
「巧藜姊,你找到了嗎?」花小同屁股朝天,眼睛差點沒瞪成鬥雞眼。「我還沒找到,可是我好累,我可不可以先吃東西?」
從一大早找到現在,他好累了喔!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熱度永遠只有三分鐘。「你先坐著休息好了。」花巧藜輕輕笑著。
玉珮是她的,不該太勞累小同。
得到花巧藜的同意後,花小同從包包裡拿出易盼奴為他們準備的點心,就地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崔冷看到那女孩專注地直往他這邊找來了,他冷漠地下了馬,把馬隨便栓著,便坐在地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反正他已經坐著等她到來。
怎麼會不見嘛!明明記得那天上山前還會拿起來把玩的啊!會不會是那狂妄的陌生男子拿去了?
花巧藜站直身,仔細地推敲,的確有這種可能。那天,那個人好像在那裡摔下馬……
是他!
看到坐在草地上的男子,花巧藜早把他們之間的不愉快給忘了。
她高興得顧不了那天最後的結局,一口氣跑到他的眼前,直到對著他的冷漠,她才開始思索該如何開口。
崔冷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這位公子,你有沒有撿到我的玉珮?」硬著頭皮,還是要問。
不吭聲,他敢情是把她當成隱形人了。
「那天罵你是我不好,可是我現在已經開口問你了,你好歹也回答我一下好嗎?」這人真是酷斃了,一張臉冷得像花岡石,讓人看了反胃。
「少來煩我!」崔冷不悅地開了金口。
「我是不想煩你,只要你把我的玉珮還給我,我立刻閃人。」她一口咬定是他拿的。
誰叫他這麼洩!
「你看到我拿你的東西嗎?」冷淡地掀起嘴角,崔冷愛理不搭地回著。
「那麼你是沒撿到了?」花巧藜失望問道。
崔冷反覆其詞地拔草餵馬。「我也沒說我沒拿。」
「你到底有沒有拿!」花巧藜生氣地吼著。陰陽怪氣的傢伙!他這種回答實在教聖人也會氣得發瘋。
崔冷的回答是冷冷地瞪她一眼。
「你缺錢用嗎?」她問。
「什麼意思?」不高興了吧!
「拿了人家的東西不還是謂偷,小偷多半是為了錢財才會做這種見不得光的事。」花巧藜不屑地輕哼。
「大膽!」崔冷抽出馬鞭恫嚇她。
「哼!換點新鮮的吧,老是只會用鞭子嚇人。」老套!花巧藜氣定神閒地瞅著他的鞭子瞧,眼底擺明了輕視。
崔冷不知道為何自己想再見到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她為什麼會不時出現在他心裡,而每次她都會惹得他怒氣大發。
為了不在失手時傷了她,崔冷很快跨上馬急奔而去。
「喂!」花巧藜氣得直追,可是兩條腿終究不敵四條腿,只好不情願地停下腳步,心裡直嘔。
「巧藜姊,那可怕的人走了嗎?」一直在旁邊觀看而不敢出聲的花小同,總算得以安心地跑出來。
「走了!」巧藜溫柔地摟著花小同,輕聲細語地對他說:「小同,不要跟你娘說我們又遇到這個人的事,不然你娘會擔心的。」
「好!」花小同伸出手掌。
「保證。」花巧藜大力和他擊掌,他總算學會了這個互信的手勢。
「保證!」
★ ★ ★
易盼奴同情地看著花巧藜失神落魂的可憐模樣。「巧藜,你今天還是沒找到嗎?」
「盼奴姊,那塊玉珮一定被那個人拿走了。」花巧藜安慰自己,一定是這樣。
易盼奴知道那天她和花小同上「無心崖」的遭遇了,她也知道那個戴面具的人是誰,她一直存著希望,希望那塊玉珮只是掉落在小徑或崖邊而已。因為她不希望巧藜有任何的危險,只要牽涉到崔冷的人或事都是危險的。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那天兒子和巧藜在崖上遇到的人,一定是「殘月山莊」的崔冷少爺。
「我要怎樣才能拿回來……」花巧藜擒著淚水,看著手上的乾燥花。
今天實在會被那個人氣死。她從現代帶來的東西,除了這朵鬱金香外,就是那塊玉珮了,有那塊玉珮在身邊總是非常安心,因為玉珮是幻塵的遺物,她一直把它當做精神上的寄托;如今玉珮不知流落何方,她有種恐懼,如果玉珮找不回來,她就要永遠被留在這裡了。
不!不要!無論如何,她必須找到玉珮!
一旁的易盼奴看著她手上奇怪的花。「這是什麼花?為什麼能放那麼久都不會凋謝?」易盼奴希望能暫時移轉她的憂傷。
「這是乾燥花,因為我家是種花的,所以我在登山以前做了一朵乾燥花帶在身邊,這花源於荷蘭,叫鬱金香。」花巧藜破涕為笑地為她介紹著。怪不好意思的,剛才差點又哭出來了。
「鬱金香,這名字滿不錯的。」易盼奴其實聽不懂什麼乾燥花、荷蘭花的,但是她不忍心見巧藜垂頭喪氣。
「嗯!盼奴姊,這是我最喜歡的花,人家都說它是花中皇后,你看像不像?」巧藜把花拿給易盼奴瞧。
「娘、巧藜姊,我回來了!」花小綠背了個小小的包袱,快樂地踏進門。
「小綠!」易盼奴和花巧藜都站起來圍在小綠身旁。「你不是說要待個把月嗎?」
「因為老夫人叫我回來幫她看看有沒有花匠,我們莊裡的福伯因為年紀大了,回鄉安享晚年了。」
「唐代不是盛行蓄奴嗎?」花巧藜很驚訝那僕人竟能告老還鄉。
「莊內確實有很多賣身崔家的長工,但是也有很多自由的僕人,像小綠、福伯就是,他們沒有簽賣身契,所以想走的時候隨時可以走,我們這裡的人大部分有自己的田地,不像扶風鎮的土地大多是崔家的。」易盼奴耐心地解釋道,這幾天和花巧藜相處下來,發現花巧藜不似她們這等不識字,只知相夫教子的無知女子,她不會刺繡,卻會寫字吟詩,像個熟讀詩書的千金小姐。
她對這個社會似乎很陌生,卻又知之甚詳。
她……難道她真的是個外族公主?
「那小綠為什麼去幫傭?是不是多了我的關係?」花巧藜汗顏地垂下頭,她竟不如小綠一個小女孩。
「不是啦!巧藜姊,我是自願去山莊做事的,因為那山莊好大,而且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花草和衣裳,小綠好喜歡喔!」花小綠其實是貪玩。「而且家裡有爹和娘、小同就夠了,巧藜姊別想太多了。」
「是啊!這丫頭我是拉也拉不住,她就是喜歡往山莊跑。」易盼奴輕輕苛責著女兒。
「娘,我剛在外頭聽小同說,他和巧藜姊去『無心崖』玩時,遇到崔少爺了是嗎?」花小綠擔心地瞧著花巧藜。「小同還說巧藜姊為了玉珮不見了很傷心。」
易盼奴想阻止她時已經來不及了。
「小綠,你說你認識那個戴面具的人嗎?」花巧藜激動地拉著她。
「大家都認識啊!那『無心崖』是崔家的地盤,而且那男子又戴著面具,所以一定是崔少爺。」花小綠說得篤定。
「唉!我原本不想告訴你這件事,沒想到從小綠口中溜出來了。」易盼奴頻歎著氣。
「為什麼娘不讓巧藜姊知道?」
「因為那崔少爺的脾氣不好眾所皆知,他雖然不風流,但是你巧藜姊生得國色天香,難保他不會想據為己有。」
花巧藜下定決心要拿回玉珮。「縱使如此,我還是必須去要回我的玉珮。」
「巧藜姊……」花小綠面露難色。
「小綠,你們山莊不是需要一個花匠嗎?你可不可以幫我引薦?」花巧藜想去山莊幫忙做事,一方面她可以接觸到很多人、事、物,另一方面則是不想讓自己成為易盼奴的負擄。離然易盼奴對她很好,可是寄人籬下的日子實在難受。
當然,最重要的是要拿回玉珮了。
雖然那莊主很討厭!
「巧藜姊,不行啦!」花小綠害怕地推辭著。
「巧藜!你如果真的要拿回玉珮,可以請小綠幫忙,不必要去崔家做事啊!」易盼奴誠摯地拉著她的手。
「盼奴姊,我已經決定了,就誠如你說的,這裡的奴僕相當自由,我又不打算做崔家的長工,自然可以隨時回來。」花巧藜很有自信地說道。「而且,我真的想看看東林村以外的地方。」
「可是這花匠……」易盼奴實在為難。
「巧藜姊,這次這個花匠要打理的是『冷園』,所以夫人才要求小綠幫她找人啊!」花小綠不得不把事實給說明白,好打消她的念頭。
「這『冷園』有何可怕的嗎?一她好笑地看著不安心的小綠。
「那是崔冷少爺的地方啊!他的要求很嚴格,福伯就是受不了少爺的陰睛不定,才會告老還鄉的,『冷園』裡的僕人們對少爺都怕得很。」
「你明白我不讓你去的原因了!」易盼奴極希望她能打消念頭。
花巧藜綻出個笑容,堅定地摟著易盼奴說道:「盼奴姊,我知道在你心中,一直拿我當妹妹看,也處處為我著想。但我畢竟不屬於這個年代,我也不像你們這麼柔弱。也許這些日子我憂愁了些,但實際上我是很堅強、很冷靜的,你放心好了,我絕對會好好保護自己。而且我家是種花的,那位崔家大少難不倒我的。」
「巧藜!」
「盼奴姊,無論如何我是非去不可了,請你諒解。」花巧藜也不願意見她擔心,但是自己又不能賴著不走,她必須自立更生。「我答應你,如果我受不了了,一定會回來。」
「好吧!既然你這麼堅持,我也無話可說了,但是要記得你答應過我的話。」易盼奴不捨地摟著她。
「會的,我會的。」花巧藜百感交集地回擁她,心裡實在害怕面對那不可知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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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福伯又給你的壞脾氣氣跑了!」一位身著長袍襦衫的俊秀書生,快活地踏進書房裡,爽朗的聲音直逼向坐在書桌前查帳的崔冷。
滕沖之想到前院廳堂的騷動——聽那些家丁們的口氣,好像來了個美若天仙的大美人,可惜他沒能看到。
反正日後有的是機會。
「別胡說!」崔冷連頭也懶得抬。
「喂!兄弟,別來月半,你當真連一點寒暄之意也沒?」滕沖之大概是山莊裡唯一敢和崔冷這麼說話的人了。
「廢話少說,這次戈壁之行如何?」崔冷放下了帳本,拉拉旁邊的繩子。不一會兒一個僕人就出現在他們眼前。「拿壺酒來!」
滕沖之好笑地看那跑得像逃難似的僕人一眼,才轉過頭回答他的問題。「好極了!有我這位外交家出馬,還有什麼談不成的生意嗎?從明年開始,你就要再增加好幾萬台的織布機才能應付了。」
「辛苦了。」崔冷拿起僕人送來的酒替他倒了一杯。
「就這樣啊?你還真是簡單明瞭。」滕沖之打趣接過酒喝著。「兄弟,你知道你的花匠已經找到了嗎?」
崔冷對這種事向來不關心,反正有人走就會有人進來,這莊內的僕人那麼多,他早已見怪不怪。
滕沖之非要挑起他的興趣。「是個大美人耶!」
「女的?」崔冷總算對他的話起了反應,暗想他娘這次怎麼會用女花匠。「冷園」一向是用男僕的,因為他不喜歡一見到他就會發抖,一聽他講話就會腿軟的奴婢,所以「冷園」在他的要求下,一律用男僕啊!
「反正等會兒她就過來了,到時候可別忘了叫我,我最喜歡欣賞美人了。」滕沖之幽默地拍著崔冷僵硬的肩膀。「喂,怎麼不說話?是不是不願讓人家看啊?」
「你喜歡,就叫娘把她給你就是了。」崔冷站起來走回座位,隨便娘怎麼安排了,他想,反正她也待不了多久的。
「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你可別和我搶啊!」
「我沒興趣!」崔冷對這個話題的熱度消失,又認真地查他的帳了。
「唉!我都忘了你有位如花似玉的索鬧紅了,有她在,你當然誰都不愛了。」他酸溜溜地想起那位名滿扶風的紅妓。
★ ★ ★
凌優君被眼前著白色裙的美貌女子驚呆了。
她像個大家閨秀啊!哪像花匠?
「你……說,你說她就是你找的花匠?」她不相信地問著花小綠。
「是的,夫人,巧藜是小綠的表姊。」花小綠拉著花巧藜,愉快地回話。
「可是她這等容貌能勝任得了嗎?」凌優君幾乎要為她不捨。
花巧藜線條優美的嘴唇,淡淡地勾起笑容。「夫人,何不讓巧藜試試看?」
這位老夫人相當可親,她沒有大富人家的派頭實屬難得。
「我聽小綠說巧藜姑娘已十九歲,為何尚未婚配?」凌優君不相信以她的姿色會沒人要,於是貿然問了句。
又是這個老問題!花巧藜心裡暗暗叫苦。
「因為姊姊的未婚夫婿在前幾年病死了,所以姊姊才……」小綠拉拉巧藜要她放心。
還好出門前娘交代她說這些話,不然巧藜姊可不知要愣到何時了。
巧藜感激地看著花小綠,凌優君則以為她正為往事在傷心,忙說:「對不起,巧藜姑娘,我不該勾起你的傷心往事。」
「不,請別這麼說。」花巧藜實在吞不下這種謊言。
凌優君越看就越喜歡這位面容清秀的俏姑娘。「巧藜姑娘喜歡這字畫嗎?」
因見巧藜一直瞧著牆上的字晝,所以凌優君忍不住好奇地問,但這一問可真讓她訝異了。
「我只是覺得這書法寫得很有神韻,也相當靈活,那些字好像會飛一樣,尤其是那個『天』字。」花巧藜老實地說出她的感受。
「你……識字?」凌優君的眼裡儘是欣賞。
「讀過幾年書。」她好像很驚訝,識字很奇怪嗎?在小綠崇拜的眼中,花巧藜終於得到答案,她忘了古代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女孩子的地位卑賤,根本不被允許上私墊讀書,而必須終日像自閉似地待在閨房裡直到出嫁,真是可悲。
「你為什麼想來莊裡幫忙?」幸好老夫人沒有繼續追問。
「因為我想分擔家計。」這麼說應該可以吧!
凌優君欣賞地笑著,可是她的笑容裡卻有淡淡的憂愁。
「夫人怕我惹事嗎?」花巧藜希望她的憂愁不是針對自己。
「不是!我是怕你受不了冷兒的脾氣。」凌優君不想騙她。「不過,你一定會在山莊裡引起騷動。」凌優君笑著看她。
「夫人的意思是……」花巧藜希望她不是拒絕自己才好,如果她要讓自己走,至少也得等到她拿回玉珮。
「別擔心,待會兒我帶你到『冷園』走走,順便見見冷兒。」凌優君溫婉地執起她的手,她的手是這麼細嫩,根本不像個做粗活的人。「如果你和冷兒不和,就留下來陪我好了。」
「真的?」花巧藜的嘴巴張得好大好大,她開始對這個神秘的古代社會產生好感了。「謝謝夫人。」
「走吧,我帶你去冷兒那兒。」凌優君讓花巧藜扶著她,兩人便丟下小綠有說有笑地走向「冷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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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殘月山莊」佔地之大,庭院之美,建築之壯觀直讓花巧藜大開眼界。
她現在真的可以體會到劉姥姥進大觀園時的震驚與錯愕感了。
山莊的四周系以土山為隔,分隔了外面的車水馬龍、絡繹人群,讓山莊擁有寧靜的生活空間,依山傍水,極盡幽居之美。而山上的蒼松翠柏四季常青,既能將美景盡收眼底,又能收幽靜之效,一舉數得呢!
「巧藜姑娘過獎了,這座山莊為先夫所建,略顯粗鄙,請勿見笑。」凌優君含蓄地睇睨著花園。
莊園的四周佈滿了各式花卉,牡丹、苟藥、繡球、睡蓮、桅子花、桂花等等,當然少不了松、竹、梅。這兒的花何只千種,看來她不怕沒花種了。
仔細端詳之下,他們似乎刻意把花園分為春、夏、秋、冬,相當別出心裁,也相當用心,這莊內的花匠值得嘉許。
巧藜越看,對這宅院越是歡喜。
迴廊、假山、小橋、流水,把這大山莊點綴得多姿多采,生機盎然。巧藜跟老夫人走過好幾個曲廊,經過無數座荷花池後,上了用鵝卵石鋪陳的小徑。
由一片紫竹林分道的小路盡頭,就是拱門,這拱門上端用一長方形玉塊鐫了「冷園」兩個斗大的字。
「巧藜姑娘,這兒你覺得怎麼樣?」凌優君指著拱門後的一大片空地,這空地的中央用石頭圍著花園,花園裡只種了幾株松柏。
而空地約三面環著房子,有點像她家的三合院,所不同的是房子的前面也都種了一排排的松樹。
中間的空地做她估計少說上千坪,那些繞著空地的房子更是大得無法估計。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到了什麼紀念館了,好好的家弄得這麼嚴肅。
「很冷清,和前院的繁華一比,這裡冷寂多了。」花巧藜想起崔冷的冷漠。「崔少爺似乎不太喜歡花。」因為她在這園子裡看不到一朵花,不過這宅院的確像是他的為人,冷漠又嚴肅。
凌優君先是愣了一會兒,接著竟然很開心地笑出來。「你說得相當中肯。」
我只是實話實說啊!花巧藜莫名其妙地看著老夫人。
「來,我幫你介紹我兒子。」凌優君走向左側的廂房。「這間是冷兒的書房,旁邊這間是議事廳,至於你的廂房,我會幫你安排在後面。」
只是一個身份低微的下人而已,何需要見崔冷?巧藜不懂。難不成這位日理萬機的大商業家連這種女人家的事也要管?
真是不懂得充分授權!
其實,凌優君有她的用意,她想看看兒子對花巧藜有什麼看法,這女孩的美貌和那煙花女子相比,應該不差吧!而且,可趁這個機會看看冷兒是不是還堅持用男僕。
她不想讓這女孩日後嚇得魂不附體。
「你先在這兒等一下,我進書房看看冷兒在不在!」凌優君優雅地推開房門,原本和崔冷嘻嘻哈哈的滕沖之,一看到老夫人,就趕緊跑過去扶著她。
「老夫人的身體無恙吧!」滕沖之扶著老夫人坐上椅子,關心地看著她,嘻笑之容全收了起來。
「沖之,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麼都沒發現。」凌優君驚喜地抓著他的袖子。
「剛到,那時大廳正在騷動。」滕沖之調皮地笑著。
「娘,您身體不好,為什麼要大老遠跑來『冷園』?有事叫僕人通知我就行了。」崔冷橫著濃眉,冷硬的臉不高興地皺著。
「我想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凌優君輕柔地向外面喊著:「巧藜姑娘,請進來好嗎?」
花巧藜慢慢踱進書房,她高高地昂起下巴,挑戰地瞪著崔冷。
崔冷銳利的眼睛不經意地看向走進來的人,是她!她在這裡做什麼?
滕沖之的嘴張得好大,下巴差點沒掉到地上。她真的是絕世美人,難怪剛才在大廳會造成轟動。
「巧藜姑娘,這位是我兒子崔冷。」凌優君揮手要巧藜過去,滕沖之的眼睛就隨著她蓮步輕移,不曾眨過。
他是瞧她瞧得失了心魂了。
「崔少爺!」花巧藜若有似無地點頭,惹惱了崔冷。
「你叫什麼名字?」破天荒,崔冷破天荒問起女婢的名字,他的轉變讓凌優君既驚又怕,因為他的語氣是那麼冷硬。
「花巧藜。」她字正腔圓地回答。
「你確定你能勝任這份工作?」崔冷開始咄咄逼人。
「兄弟,你的口氣不能和緩些嗎?」滕沖之對花巧藜是一見鍾情了。
崔冷的厲眼掃過滕沖之要他閉嘴。
花巧藜這才注意到房裡的另一位男子,他的長相斯文俊秀,靈活的雙眼透露出不凡的智能。幸好這院中並非人人都像崔冷。
花巧藜很感激他的援助,她朝他微微地笑著。
滕沖之沒想到自己的仗義執言,能博得美人的嫣然一笑,他的心飄飄然,根本不把崔冷的怒視放在眼底。
「說啊!」崔冷怒吼一聲,他不喜歡她對沖之笑,更不喜歡沖之的眼珠子緊盯著她不放。
凌優君被兒子突現的忿怒嚇一跳,憂心地望著花巧藜,深怕她嚇跑了。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沒想到花巧藜根本沒被嚇到,反而高與地輕呼出聲:「我的玉珮!」她忘形地趨向前,不顧一切想抓回崔冷放在桌上的玉珮。
崔冷把玉珮按住不讓她拿回。「怎麼證明是你的?」
「明明是人家送我的生日禮物,你要我怎麼證明?」總不能把封易德拉來和他對證吧!
這個賊人!花巧藜惱怒地瞪著他的手。
凌優君憂心忡忡地瞧著兒子和花巧藜,冷兒對這姑娘似乎很不友善,她雖沒有看到玉珮的樣子,可是這位姑娘如此心切地想拿回,可見應是重要的人送的。
「冷兒,那玉珮可能是巧藜的未婚夫婿送她的訂情之物,對她一定有相當重大的意義,還給她吧!」凌優君雖然不知道來龍去脈,但是她肯定那玉珮是花巧藜的,因為她剛才看到玉珮時的興奮是裝不出來的,況且也沒有人敢在冷兒的面前作假,除非他不想活了。
未婚夫婿!她……已經許配給人?
崔冷緊捏著玉珮,恨不得把它捏碎。
「未……未婚夫婿,你……你已經和人訂親了嗎?」滕沖之錯愕地問著。
「這玉珮……我……」花巧藜是怎麼也沒辦法像小綠說得那麼流暢,而且崔冷的眼神又犀利得像要吞了她,更叫她說不出口。
「巧藜姑娘的夫婿已經去世了。」凌優君當真同情地搖著頭,好像十分惋惜。
去世?這麼說,她……崔冷更訝異了。
「請崔少爺把玉珮還給我。」花巧藜伸出手,不卑不亢地要求著,不想直繞著這等無聊的話題轉。
崔冷從沒見過這般膽大的女子,她竟然當著大家的面向他要玉珮,一點禮教也不顧。
凌優君也覺不妥,有道是男女授受不親,這位巧藜姑娘似乎沒有一般女子該有的羞澀之意,難道她看錯人了?
「巧藜姑娘,我先帶你去房間休息,等會兒我叫下人把玉珮拿給你。」凌優君溫婉地挽起花巧藜。「冷兒,巧藜姑娘的玉珮等會兒記得差人送還給她。」
滕沖之眼看美人被拉走,他也跟著走到門邊。
這位女子真奇特,竟敢向崔冷要東西,而且要得理直氣壯,好像一點也不怕他,這點可叫他的傾慕之心又添上一層愛意了。
這玉珮對她很重要嗎?
崔冷死盯著玉珮,冷冷笑著。他不會把玉珮還給她的。他把玉珮放進一個檀木箱裡鎖住,從來沒有人能命令他做任何事!
「兄弟,你這麼做太過分了喔!」滕沖之不平地看著他把玉珮鎖進箱裡。「巧藜姑娘可會傷心的。」
「不關我的事。」把箱子放好後,他已無心再審閱帳本了,只想出去兜一兜。「要不要出去溜一溜?」
「不了,我還是留下來看我的美人。」他的整顆心都跑到在藜巧的身邊去了。「慢著!兄弟,你沒忘記答應過我的事吧!」
繫好袍帶,崔冷結實的身軀僵在門口。「什麼事?」
「你說要把這位美人給我的,別忘了。」這事可不能叫他給忘了。
崔冷拂袖而去,拒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