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了康熙五十六年,清廷又因出海貿易者多滯留南洋不歸,故而復行南洋海禁,之後,本來一度繁榮的對外貿易又復萎頓,唯有仰賴葡萄牙、荷蘭、英、法等國商船繼續維持著中外互市的管道了。
荔枝灣,位於廣州城西的一大片遍植菱藕與荔枝佳果的水鄉湖國,風景如畫宛如世外桃源,不少文人士大夫索性在這兒築下一棟棟明園別苑,以便時時來此吟宴題詠,享受這一幕綺麗美景。
「沒有人知道你在這兒有別苑嗎?」
膝蓋上一碗荔枝,滿兒忙著又剝又吃,還要抽空問身邊的允祿問題。
「這是五王叔特地買給我的,」允祿認真地看著一冊薄薄的書本,邊漫不經心地回道。「所以沒有人知道。」
「是為了萬一有這種時候?」
「嗯!」
濃密如綠傘般的樹蔭下,兩人都坐在草地上,背靠著一株至少上萬年的大樹幹,體會前人種樹,後人享受的滋味。
「因為他也曾經這麼做,所以才讓你自己作選擇嗎?」
「倘若有必要,他會這麼做,但皇考很能體諒他對五嬸兒的執著,因此他不需要這麼做。」
執著嗎?
滿兒笑笑,剝了一顆最大最豐滿的荔枝塞進允祿櫻桃般的小嘴裡,瞧見那樣小的一張嘴差點塞不進那樣大一顆荔枝,她忍不住揶揄道:「老爺子,您的嘴兒還真是小呢!」
一顆荔枝換來兩粒白龍眼,滿兒大笑著朝對面的角亭叫過去,角亭裡兩大兩小同樣吃得不亦樂乎。
「別給他們吃太多呀!」
「知道了,夫人,」玉桂喊回來。「吃完這些,玉桂就帶他們睡午覺去。」
一來到廣州府,允祿就讓塔布、烏爾泰與玉桂、佟桂倆倆成了親,好教大家都各自有個伴。算算他們成親都有兩個多月了,不過因為這年閏四月,所以這會兒也只不過剛入五月而已。
把最後一顆荔枝丟進允祿口中,滿兒邊擦手邊問:「你到底在看什麼呀?」
「洋文書。」允祿依舊是心不在焉的。
「咦?洋文書?你懂洋文?」
「皇考當請多位傳教士教授三哥、十五哥和我有關天文、幾何算學、律呂、解剖、拉丁文、儀器結構製造等知識,當時我讓傳教士順便教我的。」
雖然聽不懂,但……
「真厲害,那,這書哪兒來的?」
「洋人商館。」
「哦!原來你每次出門都是跑到洋人商館去了,為什麼不帶人家去?」滿兒滿嘴抱怨。
「因為我不准你去!」
「哼,小氣!」她嘟嚷著翻身躺到允祿大腿上去看書皮,發現上面都是一隻隻的蝌蚪。「好奇怪的字。」他沒反應,於是她側過臉去,瞧見玉桂、佟桂正要帶領兩個小鬼去睡午覺,又說:「他們要去睡午覺了呢!」
允祿還是不理會她,說不定他連聽都沒聽到,但是她仍然輕輕地吐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真好,這種日子,以前從沒想過我能過這般美好的日子,以為我只能在拚命尋求漢人的認同之下懵懵懂懂的過完一生,但是我碰見了你,這大概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允祿依然沒有任何反應,但他的手卻悄然摸上她的腦袋輕柔地撫掌著。
「……也許很多人都怕你,可在我心目中,你是世上最好最好的男人,雖然……咳咳!看起來有點小……啊!幹嘛打我?」她捂著額頭抗議。
允祿仍舊不出聲。
「允祿。」
「嗯?」
原來他還是有在聽。「這種日子我們能過多久?」
他終於放下書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圓溜溜地凝注她。
「為什麼這麼問?」
「人家擔心嘛!」滿兒小小聲地說。「皇上會就這樣放過你嗎?」
「……不會。」
「那他找得到你嗎?」
「如果有心的話,遲早會找到的。」
「那如果我們被他找到了呢?」
「再換個地兒。」
「哦!」放心了。
「你不怕這種流浪的日子?」
她笑了,然後往上爬呀爬的爬到了他懷裡,他攬臂抱住她。
「只要和你在一起,作乞丐都行。」
了……如果是到洋人的國家呢?」
輕輕合上眼,打了個呵欠,「那你要教我洋文。」滿兒睏倦地低喃。
允祿不再說話,靜靜的,直到滿兒均勻的呼吸聲隱隱傳來,他的神情才悄然掩上一片陰鬱的冷峻之色,並自言自語了一句話。
「恐怕不把我找回去,皇上是不會罷休的。」
他臆測的沒錯。
在北方的另一座城,就在允祿離京的翌日上推正再一次拍案怒吼不已。
「他竟敢背叛朕!」
允祥歎氣。「皇上,請恕臣弟斗膽直言,十六弟沒有背叛皇上您,而是皇上背叛了十六弟對您的信任啊!」
雍正窒了窒。「朕……朕是皇帝,朕想如何就如何!」
「君無戲言,皇上,尤其是十六弟,他毫無怨言地為皇上您做了那麼多連臣弟我也不屑去做的骯髒事,皇上更不應該對他耍手段。」允祥坦言不諱。「倘若皇上也對臣弟我耍這種手段,雖然臣弟不至於像十六弟一樣拍拍屁股走人,但臣弟一定會很傷心、很失望,甚至心寒心冷。」
雍正無言以對。
「十六弟一直很相信臣弟,當他告訴臣弟他再也不相信臣弟時,皇上知道臣弟有多難過、多慚愧麼?雖說原先我也不知道皇上會在他回來之後立刻反悔,但終究臣弟也算是背叛了他對臣弟的信任。」允祥無奈地道。
「所以,皇上真正應該省思的是皇上您自己做的事,而不是他撒腿走人的結果,因為這結果是皇上逼他做出來的。」
雍正又沉默了好半晌後終於開口了,卻仍不願承認他的作法有何可議之處。
「可是不如此,朕又如何讓他娶阿敏濟?皇考仙逝滿百日時,已上七十高齡的皇姑端敏大長公主特地遠從漠南來為皇考祭奠,實則是要強迫皇太后允下阿敏濟的婚事,當時無人知道十六弟持有皇考的特旨,故而皇太后也就答應了下來,之後皇太后在仙逝之前又把這事扔給了朕,所以朕也不能不理會皇姑一再的催促呀!」
允祥張了張嘴,閉上,無奈地搖搖頭。
「皇上為何還如此說呢?」
「因為這是事實。」雍正強硬地大聲辯駁。「難道十三弟你會不知道端敏大長公主有多蠻橫跋扈,氣焰有多囂張麼?即使連皇考生前都相當含糊她,朕又能拿她如何?」
「這個臣弟明白,」允祥歎著氣說。「由於阿敏濟的個性與皇姑一模一樣,所以皇姑也就特別喜愛阿敏濟,相對的,大家也格外厭惡阿敏濟。雖然阿敏濟如今似是已有所不同了,其實骨子裡仍不變,只不過她現在懂得要作作表面功夫罷了。可是皇上卻要十六弟娶這樣一個女人,豈不是存心要害十六弟日子難過麼?」
「當然不是,」雍正斷然否認。「朕知道十六弟應付得了她的!」
「所以皇上是要滿兒的日子難過?」
「這……」雍正突然背過身去。「這與那個女人無關。」
「皇上,」允祥不禁再次歎氣了。「端敏皇姑的確不好應付,但充其量她也只不過是個相當棘手的問題而已,但皇上卻乘機把她拿來作借口,一個正大光明的借口,事實上,皇上您真正的用意還是要懲罰滿兒,要讓她日子雖過,要讓她後悔莫及,然而事到如今,倘若皇上仍要堅持下去,恐怕後悔莫及的會是皇上您吧!」
雍正又不出聲了。
「或許皇上您在意的不只是滿兒曾經威脅過皇上您,也是因為十六弟屢次為了滿兒而違逆皇上的意思,但皇上應該知道,在滿兒尚未出現之前,十六弟便已是這樣了不是麼?」允祥耐心地想勸服眼前頑固的人。
「對皇考,他是這樣,對密太妃,他也是這樣,對任何人,他都是這樣,只要他心裡頭不樂意,誰也強迫不了他,他一向就是這樣,並不是滿兒出現之後才如此的呀!」
雍正仍是無言。
「皇上,臣弟知道您是想如願以償地懲罰到滿兒,又能不負皇太后所托,甚至要讓大家瞧瞧皇上您說出口的話就一定會做到,沒有人可以抗拒,也沒有人可以違逆,可這樣一來,皇上您對十六弟應下的諾言……」
「夠了!」雍正怒喝。「你不要以為朕寵信你,你就可以如此放肆了!」
「臣弟不敢,」允祥忙低頭哈腰。「臣弟只是……」
「朕說夠了!」雍正不耐煩地揮揮手。「朕不想再聽了,總之,去找他,把他給朕找回來!」
允祥暗暗歎息。「可即使找到了他,若是十六弟始終不肯回來呢?」
雍正背著手緘默片刻。
「屆時再說吧!」
無論如何,皇上就是不肯讓步嗎?
算了,眼下不管說什麼皇上也聽不進去,屆時再說就屆時再說吧!
「臣弟遵旨!」
幾十條龍首龍尾的龍船一塊兒擠在珠江競渡的盛況確實非常壯觀,那龍舟長的十餘丈,短的也有七、八丈,船上搭起牌樓雕刻著精緻的魚龍鳥獸,張著旗傘,飄著七色綵帶;橈手四、五十人,大船多達百人,還有揮旗者用打旗動作協調橈手之間的聯繫,擊鼓的節奏是划船的關鍵,拍板聲配合擊水聲是對橈手們的鼓勵,萬千群眾的喝采更是最有力的聲援。
驟然間,鼓聲三響,紅旗先動,數十條龍舟便宛如蛟龍一樣在水面上飛躍而出,寬闊的木槳也如飛舞著萬支利劍,在擊鼓聲中,龍舟劈浪前進,那聲響簡直比千雷轟鳴更震撼人。
「哇,好厲害!好厲害喔!」小日兒跨坐在烏爾泰肩頭上,興奮地拍打著烏爾泰的腦袋。「加油!加油!耶!」
「加油!耶!」梅兒也坐在塔布右肩上蹦蹦跳,盲目地跟著哥哥大喊大叫,同樣興奮得東倒西歪,如果不是佟桂在後頭扶著她,她早就不曉得跌到哪裡去了。
老實說,滿兒什麼也看不到,雖然他們站得相當前頭,但她委實不夠高,幾個一般高度的男人就足夠把她的視線遮擋得一絲不露光了,不過她還是很開心,一張笑臉燦爛得比朝陽更耀眼,一手緊緊挽住允祿,一手拉著玉桂不曉得在說什麼。
「爺,爺,」同玉桂說完,她便轉過來仰眸瞅著允祿,兩眼中儘是央求。「咱們待會兒上蘭元茶居喝茶去好不好?」
「你想去就去吧!」只要一出門,允祿那張稚嫩的娃娃臉更是一片冷峻。「不過只得今兒一天。」
「是,只今天,只今天。」
滿兒笑呵呵地示意塔布和佟桂先去佔個桌位,免得待會兒客滿了。可是……
「哥哥!哥哥!」
梅兒揮舞著兩手哭叫著不肯走,她不纏阿瑪,不黏額娘,只跟定了阿哥;小日兒聞聲回過頭來,竟也揚出兩手朝妹妹伸過去。
「來,哥哥抱抱,哥哥抱抱!」
開什麼玩笑,他自己都坐在別人的肩頭上了,還想抱妹妹!
玉桂忙接手抱過去,兄妹倆便一高一低地牽著手,雖然梅兒已經瞧不見龍舟了,但她還是很高興,哥哥叫,她就跟著叫,哥哥跳,她也跟著跳。
「爺,梅兒眼睛像我,小嘴兒像你呢!」
「嗯!」允祿淡淡地應了一聲。
「那……」滿兒捂著小腹,眸底浮現出一抹神秘的喜悅。「如果我又有了,下一個要生個像誰的呢?」
「像你。」他學乖了。
「女孩兒嗎?」
「隨便。」
滿兒笑得更耀眼了。
隨便的意思就是他不打算把梅兒給皇上了。
不等競渡有結果,他們就先行離開上茶館去了,因為天氣委實太熱,滿兒擔心習慣北方寒冷氣候的兩個孩子受不了。
雖說小孩子最容易適應環境,可總要給他們一些時間吧?
蘭元茶居就在荔灣湖畔,遼闊的湖水清澈如鏡波光粼粼,加上堤岸綠樹紅花的倒影,更是秀麗迷人。
「我上洋人商館去一下。」才剛到茶居門口,允祿便這麼說。
「欸?可是……」
「你們先上去叫點心,我馬上回來。」說完,他便兀自轉身離開了。
沒轍,滿兒只好進茶居去和塔布會合,先叫點心先吃。
每回只要帶著小鬼出門,他們都是遵循著同一種固定的模式:烏爾泰與玉桂負責照顧小阿哥,塔布與佟桂看著小格格,至於滿兒則專門伺候大老爺,而且最後通常都是塔布他們先帶著孩子回去,她則繼續和允祿到處閒逛。
可是這會兒大老爺不在,滿兒只好無聊地自己拚命吃。
「夫人,這山渣奶皮卷真的很好吃耶!」佟桂邊吃邊讚歎。「酸甜嫩滑,奶味深郁,甘否可口,跟咱們北方的點心就是不一樣!」
「還有這個蜂巢芋角、蟹黃雞翼球,真是太棒了!」玉桂也吃個不停。「嗯!回去試試看能不能自個兒做。」
「這倒好,以後想吃就可以自己做來吃了。」滿兒笑道,旋即指著兒子笑得更開心了。「哈哈,長鬍子了,白鬍子老公公!」
只見小日兒那張可愛的小臉上,唇畔讓奶油惹了一圈白,看上去滑稽透了。
「啊!小梅兒也有,哈哈哈,白鬍子老婆婆!」
「嘻嘻嘻,夫人,您自個兒還不是……」
「欸?我也有?」太丟臉了!滿兒趕緊掏出手絹兒來擦,一面追問:「還有沒有?還有沒……」
「柳姑娘?!」
咦?柳?不會是在叫她吧?在這兒她有熟人嗎?
滿兒忙循聲望去,繼而一呆。「耶?玉姑娘?!」
是玉含煙,以及她的妹妹王瑞雪,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向她們這桌而來,俱是一臉既驚訝又意外的表情。
「沒想到會在這兒碰上你,柳姑娘,你……看上去氣色很不錯。」驚訝過後,玉含煙的臉色卻更顯得複雜難解了。
「謝謝,你……呃,看起來也很不錯,呃,我是說,你更漂亮了……唉!反正就是這樣啦!」這種對話實在很奇怪,也很尷尬,上回見面還打的你死我活,不見棺材不罷休的說,這會兒卻在這兒你笑我也笑的互相問好。
現在到底是怎樣?
不過,想想這樣也沒錯啦!不問好,難不成要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當場掀桌子再來一場生死大對決?
「他……好嗎?」
一聽,滿兒就知道玉含煙在問誰。「他也很好。」會問到「他」並不奇怪,「敵人」嘛!奇怪的是玉含煙的口氣與神情,不像在「問候」敵人,倒像在關懷久未見面的情人。
「是嗎?」玉含煙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然轉眸一瞧,驚訝之色又起。「這兩位是?」
「他兒子,四歲,」滿兒再指指梅兒。「還有他女兒,兩歲。」
玉含煙頓時錯愕地瞠大了眼,「你們成親那麼久了?」她難以置信地問。「他到底幾歲了?」他不可能十三、四歲就成親娶老婆吧?
滿兒笑了,比出三根手指頭。「三十。」
「欸?!」這聲震驚的大叫是來自於王氏瑞雪的口中。「他有三十歲了?!」
滿兒頷首。「別看他好像比我小,其實他已經是個老頭子囉!」
「太……太不可思議了!」王瑞雪喃喃道。那傢伙到底是吃了什麼青春永駐的仙丹靈藥?不曉得他肯不肯分享一下?
「這樣就不可思議?」滿兒自嘲地揚了揚嘴角。「想想我吧!當我和他成親三個月後才發現應該小我一歲的夫君居然大我九歲,原本可以吃定小相公的局面瞬間反轉過來被他壓制得死死的,那種感覺才真的叫不可思議吧?」
一旁的玉桂、佟桂竊笑不已。
「告訴你們,那真的是很哭笑不得,想後悔都來不及了!」滿兒誇張的歎了一大口氣。「唉!結果小相公吃不成,反倒變成小可憐給他吃去了。」
「可是他對你付出了真情。」玉含煙低喃,語意中有絲難以言喻的情韻。
丹鳳眼兒一勾,滿兒滿足地笑了。「那倒是。啊!不說這個了,」她肅手請她們坐下。「說說你們怎會在這兒吧?」
「你們呢?」玉含煙反問,眼底迅即抹上一痕戒備。
「不必這樣,我們已經……」頓了頓。「呃,脫離那個『圈子』了,所以才會逃到這兒來。」
「逃?」玉含煙一怔。「為什麼?」
滿兒聳聳肩。「因為他的家人無法接納我,還另外幫他找到了一個配得上他的女人要逼他娶,他很生氣,所以就帶著我離開囉!」
「我知道了!」王瑞雪脫口道。「一定是他的家人要利用他攀權附貴!」
「嘎?!」利用他攀權附貴?他自己不就是權,不就是貴了?
「瑞雪!」玉含煙低斥,而後轉對滿兒歉然道:「對不起,她說話總是這般不分輕重,請你……」話說到這兒,她突然臉色發青地摀住嘴,狀似欲嘔。
王瑞雪睹狀,忙擔心地問:「怎麼,又不舒服了嗎?」
而滿兒一見卻是呆了呆。「咦?玉姑娘你……你不會是……」她少說也生過兩個孩子了,雖然不像玉含煙這麼嚴重,但這種害喜的經驗她也是有的。
不過眼角一瞥,這種地方實在不是討論這種事的最佳場所,她忙又改口問:「呃……你們住哪問客棧?我想最好先送玉姑娘回去歇歇比較好。」
「我們剛到,還沒下榻呢!」王瑞雪道。
「這樣……」滿兒略一沉吟。「那到我家好了。塔布,你們……」
「我們跟您一塊兒回去,夫人!」塔布不假思索地說。
「那爺呢?」
「鳥爾泰可以留下來等。」
「那也好……啊!烏爾泰,回來時順便打包一些回來,免得這兩個小鬼給我鬼叫說吃不夠。」
「是,夫人。」
於是,一大群人就這樣匆匆離去了,獨獨留下高頭大馬的烏爾泰面對一桌吃剩一大半的點心。
他有點尷尬。
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熱呼呼的藥,滿兒疾步走向獨立於林間的一棟小靜軒,一踏入靜軒,裡頭的低語聲馬上停止了,她恍若未覺地揚起笑容。
「來來來,喝下這一碗,保證你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王瑞雪狐疑地接過碗去。「這是什麼?」
「止吐。」滿兒簡單地說,待玉含煙喝完後,才又加了一句,「還有安胎。」
躺在床上的玉含煙,以及剛拿回空碗的王瑞雪,兩人不約而同的臉色一變。
「安胎?!」
「是啊!玉姑娘不是懷孕了嗎?別忘了我生過兩個孩子了,這種事情瞞不了我的。」滿兒笑吟吟地在床邊凳子上坐下。「放心,你們可以在這兒住到玉姑娘的身體穩定為止,我不會趕人的。」
玉含煙與王瑞雪相互交換了一眼奇怪的目光,再轉往滿兒。
「為什麼?我們曾經要殺你們,為何你現在卻能這般平心靜氣地對我們?」
「因為之前我們是對立的,可現在不是了呀!」滿兒理所當然地說,「現在我家老爺子已經不再為任何人做事了,他只想跟我和孩子們安安靜靜的過日子,所以,你我之間的衝突點已經消失了。再說……」她微笑著瞄了一眼玉含煙的小腹。「你又懷孕了……」
玉含煙雙眸一睜,也瞥向滿兒的小腹。「難道你也……」
「還不確定,不過八成是了。」滿兒喜孜孜地頷首。「雖然生孩子很辛苦,不過我很樂意為我家老爺子吃這種苦。你應該也是很樂意為你家夫君吃這種苦吧?」
玉含湮沒有回答,本是無神無光的瞳眸驀而轉向門口發了亮。
「小天……」然而,她的神情卻是恁般苦澀無奈,呢喃的低喚不自覺地流露出若隱若現的情意。
頎長的少年背手冷漠地佇立在門外,眼神異常嚴岐地凝住她們。
「哎呀!老爺子,你回來啦!」滿兒興沖沖地跳起來跑過去親匿地抱住他的手臂。「看看,老朋友喔!我……」
「誰讓你帶她們回來的?」少年冷冷地打斷她的話,完全不吃她那一套。
「嘎?啊,這個……」滿兒打著哈哈。「總之呢!人家身體不舒服嘛!那我們又不是不認識,怎能不管呢,對不對?」說著,滿兒硬扯著少年轉身離開,打算先混過這一關再說。「所以說啊!我就……」
同情地注視著玉含煙欲言又止的慘澹之色,王瑞雪歎息了。
「姊,你還是喜歡他,對吧?」她搖搖頭。「你啊!就是這麼死心眼,所以我說你實在不應該聽大哥的話,你應該聽我的,學學我那一套,瞧我……」
「那不同,瑞雪,」玉含煙輕輕打斷她的話。「大哥讓你跟的是個自命風流的男人,吊他胃口恰好對了他的性子,男人原就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一旦到了手便也不希罕了;但我跟的男人並不特別好女色,吊他胃口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說的也是,不過,看看姊這一輩子就這麼完了,而且……」
「瑞雪!」
「好好,不說了,不說了,那問問你是不是要在這兒動手總行吧?」
玉含煙面無表情地垂下眼瞼。「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
「不等你身子好些?」
「不用。」
「可若是像上次那樣……」
「好吧!最多再兩天。」
「你不後悔?」
玉含煙苦笑。
「我怎麼可能後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