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衣服雖不華貴,但質地卻也不差,乞丐身上的衣服雖然打滿補丁,但至少也洗得乾乾淨淨。只不過,既然少女可以穿成那樣的衣服,她的車伕不至於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吧,瞧那衣服上的補丁都疊在一起了,絕對是件正宗的百家衣。
馬車雖然看起來淒慘了點,但是坐在馬車上的少女可一點都不慘,平板車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糕點美食,任她隨時取食。
這讓來往行人紛紛對駕車的乞丐投以同情的目光。可憐的下人,遇上這麼一位吝嗇自私的主人。
「表哥,你真的不吃嗎?」用手帕擦過滿是油漬的手,沈七巧又拿起一塊千層糕,還不忘問一下駕車的人。
「壓搾一個乞丐,你真的一點都不覺得心虛嗎?」丰神玉無限感慨地側頭看著她享受一車的美食。
她停下進食的動作,俏皮地眨眨眼。「你是我表哥,又是我的未婚夫,我吃你的食物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輕輕地搖搖頭,他專心地駕車。她說得沒錯,確實是天經地義,她根本就是把壓搾他當成畢生的使命,而他居然還覺得被她壓搾的感覺也不錯,一切果然變得不正常了。不,應該說打從七巧出現後,一切就不正常了。
官道上突然傳來一陣慌亂的馬蹄聲,同時響起路人驚惶失措的尖叫聲。
一匹受驚的馬在官道上橫衝直撞,躲避不及的行人被撞開,翻滾著跌落一旁。
慢條斯理邁著四方步的老馬,猶自拉著嘎啦作響的平板車,悠悠哉哉地行走在官道上,對迎面而來的脫韁之馬視若無睹。
路人見此情形無不掩面。
馬的嘶鳴聲劃破長空,卻聽不到該有的慘叫聲,路人偷偷從指縫間看去,卻看到那乞丐輕而易舉的拉住馬頭,而那破車上的少女兀自吃著自己的點心,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
「誰家的馬這樣沒家教,如果不想要的話,我們就不客氣了。」沈七巧從板車上跳下,一手一顆水蜜桃,繞著那匹鬃毛油光閃亮的高大棗花馬打轉。
丰神玉眼神一凜,從馬股中拔出一支銀針,霎時眸光轉深,他相信使馬發狂的原因應該就是這根針,四川唐門的「失魂針」。
沈七巧湊到近前,好奇地問:「這根針怎麼會在馬屁股上?難不成有人準備給這隻馬縫補皮毛?」
「你在這邊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丰神玉翻身上馬,拉轉馬頭向著馬兒狂奔而來的方向馳去。
望著他策馬而去,消失在遠方,沈七巧有些無聊地看看藍天白雲,躇躊了一下便跳上老馬車,揚鞭上路。她怎麼可能乖乖待在這裡等,他總是忘了她從來就不是個聽話的人呢!
路上的行人看她,她也回看著路上的人,順便欣賞沿途優美的自然風光,甚至很有閒情逸致地哼起山歌來,清脆甜美的歌聲飄揚在官道之上,給行人的旅途帶來不少歡愉。
行了好長一段路,見有地方可稍事休息,沈七巧安頓好馬車停踏入茶棚。
道旁的茶棚搭建簡陋,提供南來北往的行人一壺清茶,以及片刻清涼。
人喝茶、馬飲水,各取所需。順便聽聽來自四面八方的旅人說說所見奇聞異事,倒也別有一番趣味。
舉目遠眺,遠山一片青翠,迎面吹來的風,似乎都帶著山中的清新。
官道很直,一眼望不到盡頭,時已近午,路上行人漸稀,而丰神玉的身影依舊不見,沈七巧的眉頭不由得輕蹙。難道他遇到麻煩了嗎?
江湖路凶險萬分、步步危機,隨時刻都有生命危險,但古往今來的英雄好漢仍前仆後繼踏入江湖,但求一朝爭雄。
輕啜著手中的清茶,有些心不在焉地聽著鄰桌人的談話。
「你還不知道?神劍山莊的二小姐要在蕭老太爺七十大壽的時候比武招親,現在江湖上可傳得沸沸揚揚。」
「蕭二小姐的容貌可是百里挑一的,加上神劍山莊這樣的背景,誰能娶到她就是誰的福氣啊。」
「這下可熱鬧了,二小姐跟三小姐肯定會打起來。」
「為什麼?她們不是親姊妹嗎?」
就是啊,這下沉七巧也好奇了,一對親姊妹為什麼會打起來,而且還是在自己爺爺大壽的時候?她不由得豎起耳朵聽。
「還不是為了那個丐幫的豐幫主嘛,年紀輕輕又長得俊美非常,簡直可以和江湖中第一美男子『雙絕書生』一別苗頭了。」
原來無論男女,只要長得太美都是種錯誤,她若有所悟地點頭。
「確實如此。」
「所以這次肯定有熱鬧看了。」
「那咱們不妨去看看。」
「是啊。」
聽到這裡,她歸結出一條定理--愛看熱鬧的人士遍地皆是,並非她自己一個而已。
纖細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光滑的下巴,眼珠不懷好意地轉了幾轉,沈七巧的唇畔露出類似惡作劇的笑容。原來還有二女爭夫這種趣事,她要是也加入戰局,不就成了三女爭夫?事情似乎會很有趣哦。
B的一聲巨響,讓沈七巧的神魂迅速歸位,水靈的大眼怔怔地看著像山一樣杵在自己面前的巨漢,瞧那身肌肉,感覺就是只可遠觀不可招惹的人物,可是為什麼他要如此盛氣凌人的站在她桌前,她本本分分地喝自己的茶有錯嗎?
困惑地眨眨眼,她遲疑地開口,「請問這位大哥,您是什麼意思?」她已經這樣謙卑了,他應該不會欺壓弱女子才對。
「這個位子我要了,你閃開。」臉上的橫肉一抖一抖的,確實挺有恫嚇作用。
沈七巧抿了抿唇,拿起自己的包袱,表情畏怯地起身,快步走向自己停在外面的馬車。
倒了桌上的茶喝了半口,巨漢便發出慘叫聲,痛苦地滾在地上,不住地往自己身上狂抓一番,一道道血淋淋的抓痕讓人觸目驚心。
「茶裡……有……毒……」他痛苦地迸出幾個字。
茶棚內頓時一陣杯盤傾倒聲。
「怎麼可能?我剛剛喝了半壺呢,瞧,我現在還在喝呢。」沈七巧溫柔地笑著,舉起自己手裡的茶杯證明,模樣顯得嬌俏可愛。
有些人天生就擁有讓人信服的能力,而沈七巧正好就是屬於這種人。
「拿桶冷水潑潑吧,或許有用哦。」她認真地建議。
店家馬上提來了一大桶井水,一古腦地倒到巨漢身上,而奇跡馬上發生,被水一潑,那人就停止了抓狂,一臉震驚地站起來,似乎有點摸不著頭緒。
若無其事地拋起花生,然後張口接住,她顯得愜意無比。
巨漢驚疑不定地瞪著馬車旁那位清秀的少女,覺得一股涼意自腳底升起,聲音顫抖道:「你……你……」
沈七巧俏皮地眨眨眼,笑道:「我很聽話啊,大哥叫我讓位,我不就讓了,大哥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清脆的馬蹄聲在寂靜的午後顯得格外清晰,沈七巧轉頭望去,面露喜色。
一身補丁的乞丐飛身下馬,穩穩地落在馬車旁,關心地問道:「怎麼不去裡面坐?」
「外面視野開闊嘛。」
「那就上路吧。」他伸手牽起老馬的韁繩。
「好啊,可是這匹馬怎麼辦?」她歪頭看著那匹棗花馬,那馬也回瞪著她。
「會有人來找它的,我們走吧。」
「哦,等我把茶杯還了。」她將手中的茶杯送回給店家,高高興興地跳上馬車,「可以走了。」
等到離茶棚越來越遠,沈七巧擠坐到丰神玉旁邊。「表哥,你的事情處理完了嗎?」
「嗯。」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啊?」
「唐放中毒了。」
「唐放是誰?」
「四川唐門的老二。」
「唐門用毒不是天下聞名嗎?怎麼還會中毒?」她好奇死了,這種事情聽來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而且很有可能是唐門中人下的手。」丰神玉的眉頭微微皺起,旁人的門戶之爭,外人是不太好插手的。
「這樣說倒還解釋得通。」
「剛才在茶棚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啊。」
「那位巨漢怎麼會渾身血道子?而且看著你的眼神充滿了驚懼?」他一點兒都不相信七巧的說辭,她絕對是那種拿刀捅你,還能一臉無辜地看著你問誰是兇手的人。
「天譴吧。」七巧思索著適當的用詞,「他欺侮我一個弱女子,把我從茶棚趕出去,老天看不過去,所以就懲罰他一下嘍。」
「狡辯。」他張口笑罵,心頭一顆倒也放下了大石,至少他不在的時候,她也有自保的能力,雖然他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
「我們要去神劍山莊嗎?」她拿起食物邊吃邊問。
丰神玉神色怪異地看了她一眼。「去。」
「你去打擂台賽?」她追問。
「你希望我打嗎?」他目光專注地盯著她的臉。
沈七巧偏偏頭,狀似思考了一下,然後開口說:「我當然是希望嘍!畢竟這樣才有熱鬧可看。剛才在茶棚聽路人們講,蕭家姊妹花似乎都很中意你,所以揣測她們會不會在自己爺爺的壽宴上大打出手?」
他無言地仰天長歎。七巧這種好事的性格到底是像誰?明明沈叔夫婦都是善良可親的人,怎麼七巧偏生就一副惟恐天下不亂的性子?
「你少惹些事吧。」最後他只能這樣說。
她受教地點頭。「我知道,我盡量以不危害到自己的生命安全為前提。」
丰神玉無力地垂首,她為什麼偏偏是自己的未婚妻呢,想不理她都不行。
「表哥、表哥,吃雞。」看著七巧如花的笑臉,他只能回以微笑,不管如何,這個責任是他自己認的,就得負責到底。
乞丐與少女,而且狀極親密,這無論如何都是件讓人側目的事情,儘管當事人滿不在乎地招搖過市。
馬車進了城在一間酒樓前停下,一位翩翩書生攔下了馬車,他的頭髮黑亮猶如擦了桂花油的千金貴婦的長髮一般,皮膚白皙一如嬰兒,俊美出眾的五官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雙分外多情的眼睛,彷彿他多看誰一眼,那人就會情不自禁地陷入陶醉而不可自拔。
此時,這位書生正興味地看著丰神玉和他所駕駛的破車。
「豐兄幾時也對兒女私情感興趣起來了?」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一旁的沈七巧。
丰神玉笑著抱拳。「這是在下的表妹。」轉頭向沈七巧介紹,「七巧,這是溫公子。」
沈七巧眸底波光流轉,嘴角的笑意味深長。「能在這裡遇到溫公子還真是巧啊!」明明已經走相反方向了,怎麼還能碰到他?
「確實,溫某一向四海為家,要遇到真是不容易。」溫學爾微笑著自嘲。
「溫兄莫非也是為了神劍山莊的擂台賽而來?」丰神玉大膽猜測。
溫學爾接收到七巧不懷好意的目光後,神情一斂。「哪裡哪裡,在下可不敢妄想,只是為了蕭老爺子的七十大壽不好失了他老人家的面子。」
「相請不如偶遇,既然在此相遇,豐某該當浮一大白,溫兄請,小弟今日做東。」丰神玉雙手抱拳,率先走入了酒樓。
沈七巧跟著跳下馬車。
溫學爾微笑,以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小師妹,相見不相認,當真要做到如路人一般嗎?」任你再會躲還不是被找到了,有戲可看的時候,想輕易地擺脫他,門兒都沒有。
不著痕跡地踹他一腳,沈七巧笑得分外燦爛,咬牙切齒地細聲道:「不想被整得太淒慘,你就識相點自動消失,否則後果自負。」這個三姑六婆,不知從哪裡查到她與丰神玉的婚約,從此便日日夜夜地盼著他們重逢,甚至不惜重金請人畫了丰神玉的畫像,千辛萬苦地放到七巧園裡。
哼哼,她要是能讓他看到笑話,她沈七巧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這間酒樓雖然不大,但是席間卻不乏持刀佩劍的江湖人,環顧四周,沈七巧心中已有計較,悄然揚起一抹狡詐的笑。
賓主落坐、酒菜慢上,席間免不了要寒暄幾句。
「表哥,這位溫公子在江湖上的名頭大不大?」沈七巧一臉天真好奇。
聞言,溫學爾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丰神玉笑道:「溫兄可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雙絕書生,武林第一美男子,天下女子的夢中情郎。」
「雙絕?」七巧不解地眨眨眼,「是色藝雙絕嗎?」聲音不大不小,足夠周圍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現場有人噴飯、有人噴酒、有人噴湯,有人跌落椅子,各種聲音不約而同地響起,酒樓頓時亂成一團。
雙絕書生被人戲稱是色藝雙絕,這絕對是聞所未聞之事,也難怪他們會受到驚嚇了。
「色藝雙絕?!」丰神玉難以置信地瞪著她,真虧她想得出來,他已經清楚地聽到溫學爾咬牙的聲音,他能理解他的憤怒,換作是他也會有同樣的反應。
「我說錯了嗎?」七巧馬上擺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丰神玉頓時手忙腳亂。「七巧,你、你……別哭,你沒說錯,完全沒說錯。」不管怎麼樣,只要能讓她不哭就好。
溫學爾不敢相信地瞪著沈七巧,彷彿看到了世上最稀奇的事物。
她居然會哭?人天生就會哭,這毋庸置疑,而哭更是女人的專長。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七巧哭,甚至以為她是不會哭的,顯然他錯了,她不但會哭,而且很會哭,簡直就是個中翹楚。
沈七巧聞言馬上破涕為笑,就像清晨第一道陽光照耀天地般燦燦奪目,讓許多人為之失神。
不一會兒,沈七巧拉過店小二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誰也不知道她嘀咕了些什麼,尤其是溫學爾,更有種坐立難安的感覺。
酒菜陸續上桌,席間氣氛倒也十分融洽,除了一開始有些意外的插曲外,這頓飯簡直稱得上完美。
「最後一道菜,全齊了。」店小二端上了壓軸的最後一道菜。
其它兩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那道菜上--好大的一隻鱉。
「吃啊。」沈七巧對著溫學爾巧笑嫣然,殷殷勸食。
她居然請他吃鱉!溫學爾恨恨地瞪了她兩眼。你給我記住,他的眼神如是說。
我等著!沈七巧亦用眼神如此響應他。
丰神玉看著他們兩人之間的波濤洶湧,心頭疑竇叢生,七巧似乎挺喜歡戲弄溫學爾,而溫學爾對她也頗有積怨已深的樣子,但他仍按捺住性子不發一語。
「溫公子,吃鱉(癟)吧,很補的。」沈七巧夾了一塊肉到他的碗中,表情頗為友善。
丰神玉也欲伸筷品嚐味道,卻被沈七巧擋住,且對他輕輕搖頭示意。
溫學爾就要送到口中的鱉肉立即停下,驚疑不定地看看肉,再看看一臉微笑的沈七巧,最後咬牙將肉放回碗中。遇到沈七巧最好三思而後行,否則死得冤枉。
「看溫公子的人才如此出眾,只怕到了神劍山莊,連擂台都不用上就可以抱得美人歸了,真讓人羨慕啊。」她一副恨不能生為男兒身的感慨狀。
嘴角抖了幾下,溫學爾氣定神閒道:「在下倒是頗羨慕豐兄,此生有一位像姑娘這樣靈巧的表妹,真是死而無憾。」
「表哥,真的嗎?」沈七巧故作天真地問。
丰神玉從善如流地回答,「是呀,有你這樣的表妹,確實不枉人世走一回。」這樣諂媚的回答至少可以讓自己活久一點,何樂而不為。
「表哥,吃菜,吃飽好趕路。」她笑逐顏開地替他夾菜,不一會兒便在碗內堆起一座小山。
丰神玉微笑著動筷。
酒足飯飽,踏出酒樓,溫學爾甚至來不及開口,沈七巧已搶著拱手道別,「溫公子,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表哥,咱們走吧,不要耽擱了溫公子的事。」不由分說便拉起一頭霧水的丰神玉上車走人。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眺望著山水是分外親切。
偷偷打量著身邊的人快樂的模樣,丰神玉幾次欲言又止,她不想說的只怕問了也沒用,儘管心頭有著那麼一點不舒服,他仍是壓下了心中的疑惑。
「江湖上有人知道溫學爾的出身來歷嗎?」她突然主動將話題繞到了溫學爾身上。
「沒有。」
「庸人谷。」她爽快地拋出答案。
丰神玉先是一愣,爾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是同門之誼。
「保密。」她要求。
「為什麼?」
沈七巧突然露出凝重的表情。「表哥,你要知道像溫學爾這樣的人是最愛惹事生非的,要是跟他扯上關係,以我這樣一個武功全無的弱女子,很容易死於非命的。」當然,前提是那些想動她的人有足夠堅強的生命力。
他明白地點頭,確實如此,難怪溫學爾也沒有主動相認,原來有此顧忌,想來他們的同門之誼並不像表面看來那麼糟。
風突然狂嘯起來,路旁的樹葉發出猶如急浪湧來般的巨大聲響,一時之間飛沙走石,雨勢驟暴幾乎無法辯認前方道路。
這樣的天氣實在無法再繼續趕路,他們只好在道旁的一家客棧投宿。
突至的暴風雨讓許多人的路程耽擱,不得不停留在這方小小的天地中。
乞丐是社會的最底層,女人也是最弱的個體,所以丰神玉和沈七巧只好坐在大廳裡賞雨,而客房全讓給那些看起來比較有錢的旅客。
賭客發出豪爽的唷喝聲,有人喜有人悲,但是卻無人退出,屋外的雨濃,屋內的賭局也正濃。
「表哥,你不去賭嗎?」七巧有些難以理解地看著陪她賞雨的人。
丰神玉輕輕地搖頭,在這表面的平靜下其實潛伏著一股不知名的焦躁,所以他不想離開她的身邊。
雨簾密集,天地一片灰蒙,隨著時間的流逝,黑暗取代了光明,客棧也點起了巨大的松油火把照明。
耳邊聽著一旁豪爽的下注聲,心不在焉地看著敞開的大門外漆黑無光的夜色,手裡不停地將撥好的花生往嘴裡塞,小巧的嘴巴沒有片刻的休息,桌面的瓜果點心在逐漸消失中。
丰神玉百無聊賴地將下巴撐在桌面上,眼睛隨著她的動作轉來轉去,突然有些感慨。「七巧,照你這種吃法居然沒變成胖子,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我無聊嘛,又不能睡覺。」她有些抱怨地呶呶嘴。
「客房太少。」他說出眾所周知的事實。
這間客棧僅有三間客房,一間住了一位大腹便便,隨時可能會生產的孕婦,一間被一位官爺入住,還有一間據說被一位名震黑白兩道的大俠佔去了。
跟孕婦爭床睡太不道德,所以只能放棄;民不與官鬥,第二間照舊放棄;第三間住的既然是黑白兩道通吃的大俠級人物,而某位叫化頭頭又不想自曝身份與人一較長短,所以只好比照前兩間,放棄。
因為這樣,她才會無可奈何地坐在大廳裡賞雨,但外頭漆黑一片,還不如說聽雨來得確切。
「表哥,我困了。」沈七巧打著呵欠,眼睛都快睜不開了,真想乾脆直接睡在地上算了。
丰神玉看她痛苦地硬撐著眼皮,心頭不忍,伸手拍拍她的肩。「睡桌上吧。」
「桌子好硬。」不滿的咕噥,處於半迷糊狀態的她,不自覺露出小女兒的嬌態。
「那靠我肩上吧。」
他話音未落,沈七巧已向他身上倒去。
是他說的,不是我要求的,我很矜持的,師娘,我沒逾矩哦。嘴角揚起淺淺的笑意,她沉沉入睡。
看著在自己懷中毫不設防,酣然入睡的人,丰神玉笑著搖頭。
睡至午夜,客棧突然熱鬧了起來,甚至可以用兵荒馬亂來形容,因為那位孕婦要生產了。
客棧內人不少,但是沒有產婆,也沒有大夫,更別說有生過孩子經驗的人。客棧內不論平民百姓,還是江湖豪客都只能無奈地聽著那位孕婦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看著她的丈夫在屋裡屋外急得團團轉。
「好吵。」沈七巧困乏地揉著眼睛,從丰神玉的懷裡抬起頭來,「出了什麼事?」
「那位孕婦大概難產,而這裡又沒有產婆,外面下著暴雨,無法出門請人。」丰神玉簡單地說明原因。
「表哥,讓店家燒熱水。」她表情顯得有些不大開心,夢中被人吵醒真的很痛苦。
他一怔,然後恍然,以內力發聲,「店家燒熱水。」這麼吵的環境真的需要很大的聲音才能讓人聽到自己的話。
「帶我上去。」她拍拍自己的臉,力圖使自己清醒。
丰神玉二話不說,帶著她飛身上樓。
「讓讓,接生的人來了,別擋路。」
眾人不約而同地讓開道路,但看到是一個年紀輕輕的黃毛丫頭,心裡就不免直犯嘀咕。她會接生嗎?
老實說,就連丰神玉都懷疑。
懷疑歸懷疑,但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只有死馬當活馬醫,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那個看起來極不可靠的人選上。漫漫長夜,也是一個多事的風雨之夜啊。
熱水被一桶一桶地送進去,然後房門從內鎖上。
產婦的慘叫聲在持續了半柱香後漸漸變低,再半柱香的時間,一陣嘹亮的嬰兒啼哭聲劃破夜空,讓靜寂了半天的客棧頓時沸騰起來--終於生了。
「你怎麼會接生?」丰神玉好奇,所有的人都好奇。
沈七巧清理了手上的血污,淡淡地說了句,「我只是試試從隔壁大嬸那兒聽來的方法管不管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