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內人的病到底如何?」最終,還是陸朝雲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姜太醫捋著自己頷下的三寸長鬚若有所思。
「姜老—」
看著明顯有失沉穩的年輕相爺,姜太醫微微一笑,雲淡風輕地開口,「相爺何必心急,老朽總要仔細琢磨一下才好開口。」
他忍下氣,「你已經琢磨半天了。」而我也已經喝了五杯茶。
姜太醫慢條斯理地道:「夫人脈象弱而不穩,似有枯竭之象……」
「什麼?」陸朝雲一驚,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
對他的失態視而不見,姜太醫仍舊捋著自己的鬍鬚,繼續道:「她五臟六腑受到重創,又被陰寒之氣入體,能調養到如今的狀態已實屬不易,任大人是下了血本的。」
「說重點。」陸朝雲咬牙。
「重點就是老朽要再去替夫人診次脈。」
他握緊了拳頭,狠狠往案上捶了下去,「你確定?」
姜太醫老神在在地點頭,微笑道:「而且相爺不可在側,老朽有些話要單獨問夫人。」
陸朝雲慢慢坐了下去,沉吟片刻,終是點頭,「好吧,我在這裡等你。」
「老朽去去就回。」
姜太醫出了書房,由丫鬟領著又回到陸朝雲夫婦的寢房。
看到他去而復返,任盈月心中訝異,但臉上不動聲色。
「老朽有幾句話要同夫人說。」他開門見山直陳來意。
她微笑點頭,「太醫請說。」
看著她姜太醫緩緩的開口,聲音並刻意壓低了些,「夫人不是病,而是重傷在身。」
任盈月只是揚了揚眉,沒說話。
「以夫人的脈象,老朽推斷當日夫人必是氣虛力竭又在冷水中浸泡過久,雖然夫人將寒毒逼至雙腿,但這終非長久之計,時日一久怕有後遺症。」
神情一黯。她又何嘗不知,只是她如今身虛體弱,根本無法自行運功療傷,只能耐心靜養。
姜太醫繼續道:「夫人有心隱瞞身懷武功一事,老朽也不欲窺人隱私,但身為醫者,老朽卻需要患者坦誠以對,否則老朽無法對症下藥。」
她默默伸出右手,「請太醫為我診脈。」
他微笑頷首,伸指搭上她的脈門,闔目號脈。果然與先前脈象有了極大不同。
半晌之後,他收回手指,捋著鬍鬚沉吟不語。
任盈月也不催促,只是靜等。
「老朽心中已有醫案,夫人且請寬心。」
「有勞太醫了。」
「這是老朽分內之事,夫人多禮了,老朽告退。」
待他慢悠悠的踱進丞相府書房時,迎面而來的就是一雙焦心的眸子。
但老太醫視而不見,一派悠閒地到案邊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起來。
見他如此神態,陸朝雲若有所思,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詢問。
等到半杯茶下肚,姜太醫這才開口,「相爺無須焦慮,夫人眼下身體看來雖是凶險,但無性命之虞,只要善加調理休養,假以時日必能恢復如初。」說到這裡,他不禁意味深長地看了丞相大人一眼。
陸朝雲卻沒注意到,有些不確定地追問:「無性命之虞?」
「當然。」
「可她時常吐血。」
「夫人確實氣血兩虧,但卻因為身上某些病症又不得大補,所以病情一直好轉得慢。但吐血之事,倒不必太過擔心。」以她的脈象來看,當時已瀕死境猶能撐下來,吐幾口血問題不大。
陸朝雲不甚自在地咳了一聲,聲音不自覺地低了幾分,「不知她的身體幾時才有起色?」
瞭然的目光在他的身上轉了一圈,姜太醫呵呵而笑,「相爺不妨耐心等上兩個月。」
他眼睛一亮,「兩個月?」
姜太醫略微沉吟,眼中笑意加深,「那時夫人身子雖尚不能恢復如初,但該行之事便俱可行得。」
陸朝雲大喜。
老太醫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
丞相府花園牡丹盡放的時節,任盈月終於可以下榻,天晴時,她便會在紅袖的攙扶下到園中坐上一會。
迎面吹來的風失了春的柔情,卻帶了夏的熱情,園中的平靜湖水因它而泛起漣漪,一層層蕩漾開去,在陽光下閃著粼粼波光,折射出七彩的光暈。
一雙皂靴在花園拱門處停下,一角白袍被風吹動得時隱時現。
午後的風熱情稍減,園內蝶影翩翩,花枝搖曳。
假山旁的八角涼亭內,一抹淺粉身影慵懶地倚靠在鋪著軟墊的欄杆上,沒有全部挽起的長髮在風中輕揚。
陸朝雲不得不承認,姜太醫的醫術了得,經過他的方子調理,再加上三天一藥浴,七天一針灸,一個多月過去,他家娘子的身體明顯大有起色。
不但能下榻走動,吐血的次數更是越來越少,美中不足的,便是身體仍舊單薄得很,晚上摟抱在懷時,手感差了些。
想到這裡,他不禁伸手在唇畔遮擋了下,定定神,抬腳邁過拱門。
「娘子今天的興致不錯啊。」
任盈月伸手撫了下額,沒有回頭,也沒有開口。
一旁伺候的紅袖利落地給姑爺道了聲萬福,然後識趣地退到涼亭外。
「娘子有病在身,還是不宜在毒辣的陽光下久坐才是。」他邊說邊在她身旁坐下。
她從善如流地站起身,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逕自淡淡道:「那我便回房去了,紅袖—」
下一刻,人便被陸朝雲拉拽入懷。
秀眉一蹙,她抬眼欲發作,卻在看清他時怔忡了下。
今天,他穿的是月白色官袍,相冠端正地戴在頭上,端的是儒雅風流,俊秀飄逸。
儒、雅、正,就是他給人的感覺。
腰間猛地一緊,讓她瞬間認清現實,他要是正人君子,這世上便沒有色痞無賴了。
暗自吸口氣,平定心緒,任盈月淡漠地看著他道:「相爺今天回來得真早。」
甚至連官服都沒換下就跑了過來。
陸朝雲將人往懷裡又摟了下,毫不避諱亭外還有一個丫鬟在,直接湊過去在妻子臉側落了一吻。
「今日朝中沒什麼大事,便早些回來陪娘子了。」
任盈月抓著欄杆的手用力收緊,臉上保持淺淡的笑,做恍然狀應了一聲,「原來如此。」
他絲毫不在意懷中人的疏離淡漠,只管將人摟抱在腿上,享受溫香軟玉抱滿懷的感覺。
公事之餘,在家中與妻子玩些小心思,無傷大雅得很,他很是樂在其中。
他妻子很有個性,而且心思敏捷,與他印象中溫良賢淑的千金小姐相距甚遠。
問他失望嗎?不,一點也不,夫妻間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固然不錯,卻遠不如娶一個讓自己感興趣的。說起來,倒要感謝長公主了,若非她步步緊逼,他也不會當機立斷下聘娶妻。
「娘子今日應該還未藥浴吧?」
任盈月頓時警覺地看了他一眼,「相爺問這個做什麼?」
陸朝云云淡風輕地道:「沒什麼,就是想如果娘子還沒藥浴的話,正好為夫有閒,不如就幫娘子泡浴好了。」
「這事有紅袖在,不勞相爺費心了。」
他不以為然地說:「紅袖怎麼能跟為夫相提並論,此事由為夫來做也算得閨房之樂。」
任盈月幾乎想把手中的欄杆抓碎,然後將碎屑全部塞進眼前這位道貌岸然當朝丞相的口內。
這人無時無刻不在挑動她的底線,可惱至極。
陸朝雲湊到她頸畔嗅了嗅,發出一聲喟歎,「聞得久了,娘子身上的藥香竟然也會讓人心旌動搖。」
任盈月終究忍不住伸手推開他的頭,「光天化日的,相爺自重些。」
不屈不撓地湊過去,他貼著她的耳垂輕語,「便是夜間,你也是這般說辭。」
夜間……她狠狠壓下心頭竄起的火焰。哼,原本她是想替他納妾之後離開的,但現在她開始考慮把他閹掉之後再閃人,才能讓自己好受一點。
想到這裡,任盈月一握拳。可是閹掉當朝丞相這件事會有的後果,卻讓她不得不三思而後行,畢竟她是以任家女兒的名義嫁進丞相府,出了事,任家兩老肯定遭受涉及。
廟堂終究比不得江湖能快意恩仇。
發出一聲輕笑,陸朝雲一手托扶起她的肩背,一手攬著她的腰,在她遲疑不定的目光中傾身吻上——
她及時偏頭,那一吻便落在她的發上。
他笑問:「娘子害羞了?」
「相爺身穿官袍行此事,怕有失官體吧。」
陸朝雲眉眼一彎,貼到她耳邊道:「皇上還穿龍袍寵妃子呢,那豈非是有損天威?」
任盈月心中歎氣。有相如此,皇帝想來也是鬱悶的吧。
「相爺若是興致不錯便在園中賞景吧,我有些睏倦,要回房去了。」
他毫不遲疑地表示,「那便一起吧,我正好也想躺躺。」
「嗯?」
他回以淺笑,不吝解釋著,「晚上宮裡有酒宴,為夫怕是不能與娘子同床共枕了。」語音微頓,他嘴角的笑變得有些不正經起來,「不如趁現在彌補一下為夫今晚注定的失落。」
難怪他沒有脫去官袍。任盈月心下恍然。
陸朝雲伸手將她抱起,「走吧,咱們回房躺會。」
任盈月暗自頭疼,一點都不認為到時真的只是躺會。
目光無意識地掠過園中花卉,心煩意亂之際,寢房卻越來越近。
「娘子。」
被他突然低沉的輕喚抓回心神,她抬眸看過去。
陸朝雲難得猶豫了下,才緩緩說出口,「長公主回京了。」
那又如何?
看她一副茫然不解的神情,他心中歎氣。她果然仍舊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
「娘子莫非是忘記我因何娶你過門了?」
任盈月立刻蹙起秀眉,眼神也冷了三分。
他嘴角再次輕揚,笑道:「看來,娘子對此事依然耿耿於懷啊。」
她如何不介意?莫名其妙就不得不嫁,尤其嫁的還是他這麼個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傢伙。
「不過,娘子也不必太過擔心,萬事有為夫。」
「這樣最好。」自己惹的桃花債還是自己解決的好。
陸朝雲不由得露出受傷的表情,「娘子如此說,實在讓為夫傷心。」
任盈月不為所動,只輕描淡寫地說了句,「相爺與長公主之間的事,又豈是我這個外人能插手的。」
「娘子此言差矣,如今我的內人可是娘子你。」
「不用客氣,我不介意你把我當外人。」
「你是本相明媒正娶的夫人,如何能置身事外?」
「只要相爺寫下一紙體書,咱們便再無瓜葛。」
陸朝雲的手一緊,面上不動聲色,淡笑如故,抬手將她往上托了托,附耳道:「為夫如何捨得,為夫還盼著養壯你陸家生養一窩小蘿蔔頭。」
任盈月的臉終於不可抑制地燒紅起來。
他見狀,不由得朗笑出聲。
笑聲中,他將人抱起寢房,直入內室。
來到床前,他把她輕放到床上,然後脫下身上的官袍掛到一旁的屏風上。
她在他上床的瞬間,而朝內側臥,來個眼不見為淨。
陸朝雲毫不在意地將人拽入懷中,然後熟練的扯開她的衣帶探入襟內。
她懊惱的抿緊唇。這些日子的同床共枕,讓她幾乎已經沒有清白可言,便是閹了他都不解恨。
「若非娘子身子不好,原是應該讓娘子一道赴宴的。」
任盈月聞言倒是鬆了口氣,她可不願去應付那些官場上的人。
陸朝雲也不期望懷中人會句句有回應,他只是喜歡就這麼摟抱著她說說話,感受屬於夫妻之間的親暱。
半闔的眼中掩藏著他誓在必得的決心。一定要讓他家娘子從身到心都屬於他,只希望那一天別教他等太久。
伴隨著耳畔那道清潤的嗓音,任盈月漸漸有些睏倦,眼皮沉沉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