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喇叭聲在她身後按鳴,接著,一部銀色轎車在她身邊停了下來,壓住了禁止停車的紅線。
她拿著皮包擋在頭上,錯愕的看著昂貴的進口轎車。
副駕駛座的車窗降下來了,看到駕駛座裡的人,她更是愕然。
「上車吧!我送你回去。」寇議深深的看著她。
以前她出入都有司機轎車接送,如今卻要等公車,這讓他非常難過。
看到她履歷表的隔天,他就忍不住派人打聽了她家的消息,這才明白她需要到外面工作的原因。
他一直認為她過得很好,在父母的羽翼下生活得很優渥,但事情的真相令他很意外。
原來多年前,她父親聽信友人的話,在印尼投資了所有家產要做木材生意,沒想到那人卻卷款潛逃,也讓她父親破產了。
破產之後,她父母現在和兄嫂一起住,生活雖過得去,但也沒能力再幫助她,而兄嫂家裡,也沒有她和女兒的容身之處。
她現在住在前任僱主家裡,據說是因為她曾在那戶人家當過保母,但現在孩子已經大了,她和女兒還是繼續住在那裡。
原來她一直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長期住在僱主家中,她一定看盡了臉色。
知道她的情況後,他就一直很自責。
他應該早點打聽她的消息的,如果早一點知道,他就可以早一點對她們母女伸出援手。
以他現在的財力,他什麼做不到?卻讓自己的前妻和女兒寄人籬下,這太說不過去。
「不必了,我搭公車就可以了。」蘇媺雅防備的看著前夫,總覺得他是要嘲笑她。
過去,她是出入有司機接送的千金小姐,他只有一台破摩托車;現在,他開著豪華轎車,她卻在淋雨等公車……
叭叭——
後頭公車來了,因為他佔用了公車暫停格,所以司機氣得猛按喇叭。
「你快點上車,不然我不走。」他無賴地威脅她。
「你——」看見站牌裡一堆在等公車的人瞪著她看,好像在埋怨她讓他們上不了公車,迫於群眾壓力,她只好趕快打開車門上了他的車。
得逞後,他迅速把車開走。
「不是要公私分明嗎?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這樣。」她蹙著眉頭,對他無賴的行為很感冒。
「身為公司的總裁,我順路送送自己的新員工回家有什麼不對?」他好整盼暇的回道。
她立即抓到他的語病,「你怎麼知道我們住的地方順路?」
「不管你住在哪裡,我都可以繞去順路。」他咧嘴一笑,雨刷刷開車窗上的雨水,前方車陣瞬間清晰,他笑笑地說:「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也是下雨天,你的裙子被開過的轎車濺濕了,你氣得要命。」
他們念同一所高中,同年級,十七歲相識,少男少女思春情切,一個月後就情不自禁的發生了關係。畢業後,兩人隨即奉子成婚,他入伍當兵,她一個人留在他家裡待產。結果,她跟他母親和兩個妹妹產生巨大摩擦,只要他放假回家,她一定哭給他看。
想到這個,他還是會頭疼,四個女人的戰爭,四個都是他生命裡最親的女人,他要站在哪一邊?
「講那個幹麼?」她蹙著眉心,無法理解他舊事重提的用意。沒錯,她當然也記得他們相識的那一天。那天她跟幾個同學放學一起走去學校對面買美術用品,雨很大,馬路上一部部轎車疾駛而過,激起的水花讓她們幾個女生的裙子都濕了。
她懊惱的一抬眼,看到有個高瘦的男生站在對面馬路上,雙臂環胸,咧著嘴笑,就是他。
那時,他們兩個人都青澀,喜歡一個人就是執意喜歡,根本就不管什麼家世背景的差距。
她母親勸過她,說門不當戶不對的兩個人結婚,她會很辛苦,但她不聽母親的苦勸,堅持要嫁給他,果然後來他一句「離婚」就一走了之,苦果終於將由她自己獨嘗……
「我以為你忘了。」他淡淡地說。
他當然不是真的認為她忘了,他是故意勾起兩人共同的回憶,他在試探,試探她是否對他還有一絲情感……
「我倒真希望能忘記。」她冷冷的說,雙眸木然的注視若車窗外的雨景,心情也像浸泡在雨水裡。那些回憶甜蜜又殘酷,八年來,不時啃蝕著她的心,或許重提往事對他而言沒有什麼,她卻難以承受自己的錯誤——愛錯了人、也所托非人的錯誤。過去的她很驕縱,自尊心強,絕不會認輸,是一個百分之百不會體貼別人的千金大小姐。
而現在,經過家變和婚變的折騰,她老早忘了過去的自己是什麼樣子了,倒是曾後悔自己從前在婚姻裡的態度。如果當年,她能柔軟一點,或許他們的婚姻就不會以離異收場了……
蘇嫩雅沉浸在回憶裡,沒注意到寇議把車開到了一間餐廳前。
石雕的建築,挑高的樑柱,門口種植著南洋木,不但有鋪著鵝卵石的路徑,門口還有一排停車位,掩映在幾盞暈黃的路燈下,看起來很高級。
「吃完飯我再送你回去。」寇議也沒問她的意見就逕自準備停車。
她看著他那理所當然的姿態,不想去猜測他的用意。
吃就吃,她才不怕他,她會狠狠點個最貴的,反正他欠她的用這一餐也還不了,她用不著替他省錢。他下了車,撐著傘過來替她開車門。她看著他的動作,以前他才不會這樣——當然,以前他也沒有車,只是個騎摩托車的窮小子,有什麼機會替女人開車門?
現在可不一樣了,看他這動作做得有多嫻熟,就知道他有多常幫女人開車門,做這種紳士服務了。
奇怪了,她竟然會因為這個發現而生氣?真是可笑極了。
「你在生氣嗎?」他做了什麼讓她不高興?她看起來像是在生氣。
「才沒有。」她沒好氣的哼著。
「晚一點回去沒關係吧?」他遲疑的問:「孩子……」
他一時忘了她要照顧孩子,沒經過她同意就把她帶來這裡吃飯,剛剛在停車場看到有個女人抱著孩子下車,他才突然想到。
「孩子?」她猛然停下來,抬眼瞪著他,「孩子已經長大了,自己會從安親班回家。」他終於想到他們的女兒了,不過卻讓她更加氣憤,也狠狠傷到了她。
他對女兒就算再沒印象,至少也該知道女兒幾歲了吧?一個十歲的孩子,起居已經不太需要媽媽照顧了,他卻連這點都搞不清楚?
「……你說得對。」一陣默然無語之後,他說道。這是重逢之後,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詞窮。
「走吧!我肚子餓了。」她不帶感情的催促,快步朝餐廳大門迮去,想用加快的步伐掩飾內心的波濤洶湧和悲傷。
他永遠不會知道,他有多傷她的心……
雨勢忽然又大起來,他為了避免兩人淋濕,非常自然地搭住了她的香肩,縮小兩人的距離。可是,因他這舉動,她又渾身僵硬的停了下來。
她瞪著摟住她肩膀的那隻手,久久沒說話。
他怎麼可以這麼自然的摟住她的肩?他為什麼會認為她願意跟他這麼親密?
她的眼光和僵硬的身體反應,讓他把手放開了。
就算她沒說,他也感受得到兩人之間高漲的僵凝氣氛。曾經最熟悉的人,現在卻是陌生人了,也無怪乎她的反應會這麼大了。
他真的可以彌補她嗎?她內心因離婚而受到的傷害到底有多大?
他開始沒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