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震,低頭道:「是。」
「以前怎麼都沒聽人說過他有個女兒?」他雖知曉此事,但卻從沒聽其他人提過。
「父親家規嚴謹,自小傳藝於我的時候,怕我因為父女關係而偷懶,便要我稱他為師父,久而久之,旁人都忘了他有我這麼一個女兒,只當我們是師徒。」
皇甫瑄訝異道:「你從師華思宏?可你上次說你『也會畫幾筆』,該是謙辭吧?」
她依舊低垂著眼簾,「我的畫功的確算不上多好。」
「是嗎?若你畫功不佳,為何要讓你和華蘭芝一起入宮,給我畫像?」他不知何時聽到她當初入宮的原因,此時問道:「我的畫像呢?」
「那個……殿下知道,我們入宮作畫是受惠貴妃所邀,現在她被打入冷宮,那畫像不便再送殿下,所以……」
「我只問你,我的畫像呢?」
她小聲說:「帶回了華府。」
「去拿來給我看。」
她揚起臉,「現在就拿?」
「嗯。」
她沒辦法推托拒絕,只能要求,「殿下可否不進府?您突然造訪,府內上下肯定驚慌於迎接您的大駕。若追問起我和殿下是怎麼相熟的,我不好解釋……」
皇甫瑄悠然一笑,「怎麼?是怕人知道什麼?怕人知道你剛才從青樓出來,還是怕人知道我曾經在宮中親了你?」
這是兩人自那日一吻之後,第一次當面說及此事,華如意頓時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低著頭小聲說道:「無論如何,請殿下成全。」
他看著她圓潤白皙的那張臉,忍不住在她的臉頰上摸了一把,「你一天到晚到底在吃什麼?居然能把臉吃得又圓又亮,像個糯米糰子似的。」
她咬著下唇,「我知道我長得太胖,殿下不必一直這樣笑我,我也從未幻想過要成為麗姬那樣的佳麗。」
皇甫瑄挑起眉梢,「你若拿自己和麗姬比,我倒覺得你太過妄自菲薄。都說她美艷動人,但我眼中的她與別的女人也沒什麼兩樣,只是推拿按摩的手法比其他人好些罷了。若論及頭腦,說她是繡花枕頭都只是客氣了。」
她不解地問:「那殿下眼中的理想女人是什麼樣的?」
他看了她半晌,忽然做了一件他想了很久的事情——將她猛地摟入懷中,在她臉頰最圓鼓鼓的地方輕輕咬了一口,「還好你沒塗脂粉,我不喜歡那些香料的味道。」
他隨後伸出舌尖在她的耳垂上舔了一下,這才回答她的問題。
「我想要有頭腦的女人,不要太笨,但也不要過於精明。最重要的是,能讓我看清,她到底長什麼樣子。」他細細俯視著她的眉眼,再笑道:「就如你這樣。」
華如意一下子軟了手腳,一臉不可置信,傻望著他,以致於他吻上她的時候,她都忘了應該閉上眼睛。
華如意偷偷摸摸地一個人回到房間,拿出給皇甫瑄的畫像,又悄悄地出了門,希望能不引人注目地把這件東西交出去,沒想到剛出了院子就被人撞見。
只見華蘭芝正和皇甫貞一起往外走,看到她時,華蘭芝問道:「如意,你又出門去了?我剛才找你半天。咦,這手上的畫是……」
「哦,是我幫靈台寺的主持畫的新佛像的圖紙,要趕著給人家送過去。」她胡亂編了個瞎話。
華蘭芝也不疑有他,笑道:「三皇子特意來告訴我們,惠貴妃的事情不會再找咱們麻煩,他已經在皇后面前為我們求過情了,也替我們說了好話。華府也不會受到牽連。」
「那真是太好了。」華如意惦記著府外的皇甫瑄,也不好多說話,便點點頭往外走。
皇甫貞看著她的背影,問道:「你這位堂妹平日少言寡語的,不知道畫功如何?」
華蘭芝雖然被父親命令接下族長之位,但心中始終覺得對華如意有愧,此時便說道:「如意的畫功其實相當了得,有些地方……我甚至不如她。」
「哦?她到外面賣過畫嗎?」
「怎麼可能?我們華府歷代都是宮廷畫師,豈能作畫外賣,自貶身價?!」華蘭芝嗤之以鼻。
皇甫貞想了想,「可她剛才說給靈台寺的主持畫什麼佛像?」
「如意喜歡畫佛像,時時會去外面畫一些佛像,寺院裡的人見她畫功好,在做新像之前,都會請她幫忙設計圖稿。」
「哦。」皇甫貞聽了微微一笑,「這麼說來她還真是個淡泊名利的人。」
皇甫貞出華府的時候,正巧華如意從外面進來,匆匆和他打了個招呼之後兩人就擦肩而過。
皇甫貞明顯感到漸漸遠去的華如意神色古怪,抬頭一看,便見一輛馬車正要從華府門前駛離。
他一眼認出那馬車,叫了一聲:「大哥!」緊接著幾步就竄上馬車車廂。
「哈,真沒想到大哥也會到這裡來。那丫頭剛才說什麼給寺院主持送佛像圖紙,其實是給大哥你送畫吧?」皇甫貞看著皇甫瑄手中的畫紙問道。
皇甫瑄神色冷淡,「父皇遇刺,你也不盡快查清刺客來歷,還有心思在外面拈花惹草,又來管我的閒事?」
「我怎麼沒查?」皇甫貞一聽這話立刻激動起來,「我幾乎沒闔眼,你看我這眼睛,紅得像兔子似的。這才得空出來透透氣,見個人,就要被大哥教訓,我冤枉啊。」
皇甫瑄抱臂胸前,「既然如此,可以說說你的進展如何了嗎?」
皇甫貞脹紅臉道:「那刺客獨自一人,來無影去無蹤,要想查出底細,談何容易?」
「這麼說就是毫無進展。」
「也不能算是……」皇甫貞思量著,小心翼翼說道:「我若說了,大哥可不能急於發作,一定要按兵不動。」
皇甫瑄只看著他,並沒有立刻做出承諾。
皇甫貞見他這副表情,也不好隱瞞,只好說道:「我知道人人都說此事與武伯侯有關,我已派人查過。出事當晚,皇城內外大門緊鎖,並無可疑之人進出,這刺客應該是早早潛伏在城內。出事之後,凡是出城的人都要嚴加盤查,那刺客依然杳無蹤跡,有可能還未出城,這說明城內有人接應。此人武功極高,所用之箭又不像江湖之物,對宮廷路線極為熟悉,我懷疑,這刺客原本就與京中重臣有勾結,為武伯侯日後造反作內應。」
聽了這一大番推論,皇甫瑄並未表示驚喜,「這又如何?這刺客現在在哪兒,你依舊不知,若猜到有人作他的內應,也就說明此人隨時可以逃跑。」
皇甫貞笑道:「我還沒說到重點呢,你猜我今日到華府來做什麼?我就是來查那個內應的。有人說那晚曾見一條黑影從皇宮中出來,轉眼不見,我一路查下去,又有人在華府附近及東柳街的含香樓見過可疑人影,我懷疑華府與此事有牽涉,所以今天上門來打探一下。」
皇甫瑄眼波一沉,「有何憑據?」
「暫時還沒查出可疑之處。華蘭芝的確像是全不知情,她雖是一族之長,但實權其實在她父親華思明手中。而華府與含香樓,好像還有個奇妙的聯繫。」
「什麼聯繫?」
皇甫貞詭譎一笑,「最近我聽說含香樓出了一個畫師,春宮圖畫得極佳,便差人去打聽,希望那畫師也給我畫一幅。可那畫師架子極大,不肯上府畫圖不說,平日還不肯見人,神神秘秘,甚至連她的真名實姓都不知道,只聽說是個女子,身量不高,體形豐腴,樓內的姑娘都叫她——『如意』。」
皇甫瑄的眸光如閃電劃過,「你的意思是……你懷疑那人是華如意?」
「我曾當面詢問,但她一口否認。也對,這種事情,她一個姑娘家怎麼敢承認?真是有辱門庭。但我找人反覆詢問過那女子的相貌身形,怎麼想都是她才對。」皇甫貞從懷中掏出一條絲質手帕,「這是我找人拓畫的春宮圖之一。你看,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她會是畫這幅畫的人吧?」
皇甫瑄看著那雪白手帕上香艷誘人的圖案,再緩緩展開華如意交到自己手中的那卷畫軸。
畫上的他,站在一座懸崖之上,下方是滾滾江水,巨浪滔天,他負手而立,如御風之仙,神情凝重,卻又透著一股堅若盤石的信念。
真想不到,畫者能將他心中對這個國家的憂慮如此精準地展現在一幅畫上,雖然他不是品畫高手,也能看出這幅畫畫功精湛,絕非等閒之人可以完成。
他不認為那個他只見過幾面且毫無印象的華蘭芝能畫出這樣一幅畫來。而那個華如意,總在遠遠的地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他,在他靠近時,又那樣忐忑不安、謹慎小心地觀察著他。在她眼中流露出的目光,全是最純淨的關注。似乎不是因為他是太子,只因為她好奇他這個人。
所以,他寧願相信,這幅畫是由華如意主筆。
不過若真是如此,可就奇怪得有趣了。
不是說這幅畫是華蘭芝畫的嗎?若華家姐妹說了謊,她們一定是為了隱瞞什麼重大的秘密。
可華如意真不像心機如此深沉的人……之前一時衝動吻了她,以為她必然會找上門來想畫辦法拉近兩人關係,沒想到在青龍院等了她好些時日,卻不見她前來。那日當面問她,是想探知她的心意,她卻傻乎乎的說她沒有任何事要找他,反而把他氣得內傷。
那丫頭,真的會有大事瞞著他?他思忖良久,忽然問道:「你是不是已經有辦法找出這個畫師了?」
「我已經托人傳話過去,說我願意出五百兩銀子在含香樓畫一幅春宮圖,我相信對方不會拒絕我。只要我和那人碰了面,若她的確是那個畫師,那我就可以把她抓起來審問清楚了。」皇甫貞得意揚揚的說道。
皇甫瑄微一沉吟,「抓人時,我要在場,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你動她一根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