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吸鼻子,看著天上的白雲,又看看地上的綠草與兩旁一株株恣意隨風輕擺的樹,心底的沉痛卻更重了。
她並不知道梁子易去了哪兒,但她相信他會回來找她,於是放慢腳步慢慢往山下走去。
直到山腳下,果真見到梁子易從附近的草叢中現身。
他一拉住她便問:「有沒有人跟著你?」
「我想沒有吧。」她信任段野風,他既然答應放她走,就不會做出這種事,「你幹嘛這麼防備我,好像怕我帶人來似的。」
「我只是覺得奇怪。」梁子易直言道。
「什麼意思?」
「段野風既然抓到你將秘笈拿給我,怎麼可能放你走?」關於這一點,梁於易直覺可疑。
「因為他愛上我了,我……我以死作要脅,他不放過我也沒轍了。」楚霏兒隨口編了個理由。
「真是這樣?」
「不相信?還是見到他放了我,你心裡很不舒服?那我走別條路,咱們分道揚鑣吧。」楚霏兒轉身就走。
「別這樣,霏兒。」這時候的粱子易手中持有秘笈,一時興奮下也就沒注意到她神情緊繃。「他會放了你當然好,我們走吧。」
「去哪兒?」楚霏兒不解地問。
「去見我師父。」
「你到底有幾個師父?」對於梁子易,她完全沒弄清楚底細,更不懂爹娘為何要讓她與這種人定下婚約。
「揚眉堂那個師父是假的,其實我真正出師於鴻山派。」梁子易瞇起眼道:「鴻山派向來與揚眉派誓不兩立,而我與段野風也有仇恨,這樣正好,只要這次一舉成功,便稱了我和師父的心。」
「看樣子你和段野風之間的仇恨不小?」楚霏兒隨口問道。其實關於這點,她並下想瞭解,也無心瞭解。
「當然了,當年我聽鴻山派師父的話,潛伏揚眉派,為的就是得到江興的信任,所以盡一切努力想成為最佳的徒兒,可是段野風那小子總是輕輕鬆鬆就達到我努力的成果,樣樣跟我作對,害得我得費盡更多心思。」梁子易隱瞞了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這層關係。
聽他說著段野風的事,楚霏兒只覺心頭沉重,沒有辦法回應半個字。
「非但如此,往往他得到手的東西卻一點兒也不在意,好像只要他想要,那東西就會是他的。」
他這句話可是狠狠打進楚霏兒心底,想了想,自己不就是那樣東西嗎?
「別說了,我現在只想知道,你一定可以達到目的嗎?我都犧牲自己跟著你了,你可不能不給我保障呀。」楚霏兒決定將段野風擺在腦後。
「別擔心,你的好,我都向我師父提過了,他知道的。」梁子易笑著握住她的手,「別忘了,你可要跟著我。」
看著自己的手被他緊緊扣著,楚霏兒告訴自己必須忍,於是笑著點點頭,隨著他往前走。
接下來的這段路,簡直可以用曲折複雜來形容,楚霏兒一路上用心記著每個轉彎處與路旁的些許特點,就怕有些許遺漏。
當他們來到一幢大宅的門前,梁子易才停下。
「就是這裡?」楚霏兒看著眼前的大房子,「不會太明顯了嗎?」
「所謂愈是危險的地方也就愈安全。」他立刻上前敲敲門,門一聞,他便拉著她走進去,「走吧,師父正等著見你呢。」
楚霏兒腳步微顫的走進大廳,便見到鴻山派的掌門魯周坐在主位上。
魯週一見到她,捻眉笑問道:「聽子易說你幫了他一個大忙?」
「這是我應該做的。」她深吸口氣,故作鎮定。
「既然你是子易的未婚妻,我也信任你,希望你好好輔佐他,這小子最大的缺點就是做事不看前後,總愛急就章。」
說話時,魯周的目光仍牢牢盯著楚霏兒,讓她覺得好彆扭。
不知道他是不是對她起疑了?
反正無論如何她都要撐下去,事情都做到這個地步,她絕不能抽手,更不能只顧自己的安危。
「師父,這是霏兒從揚眉派拿來的武功秘笈,請師父過目。」梁於易趕緊將秘笈呈上。
楚霏兒的身子驀然一緊,就怕魯周會看出端倪,這瞬間,她發現自己的額頭都冒出冷汗了。
「你看過了嗎?」魯周並沒有接過。
「看過了,沒有問題。」揚眉派的弟子,儘管是已下山的師兄們,所練的最高境界不過是三重內功範疇,必須下山闖蕩三年,才可回山上繼續修習,因而梁子易對該秘笈絲毫不起疑。
「那就好。」魯周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梁子易收起秘笈,轉身看著楚霏兒,才發現她臉色不太好,額頭上都是汗,「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對,因為在揚眉派時太緊張了……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心裡一直緊繃著。」楚霏兒虛弱地說。
「我看你就送她到客房休息吧。」魯周於是道。
「是。」
好險!楚霏兒不禁在心底吁口氣,接著便在梁子易的攙扶下前去客房休息。
只是未來是否都能這麼順利呢?她暗自祈禱著,往後別發生什麼意外才好。
轉眼問,楚霏兒在這裡已待了七天。
每每他們商討對策時,魯周都蓄意避開她,讓她心裡有些煩躁。
如果不相信她就乾脆殺了她,何必外表裝模作樣,心底卻充滿算計,陰狠得讓人背脊發麻呢?
再這麼下去,就怕她幫不上揚眉派的忙。
就在她煩鬱之際,梁子易正巧走進她的房間,她立刻站起,偽裝開心的迎上前。
「子易,你來了,你們商討好了嗎?」
她甜美的笑容迷亂了他的心,他迫不及待地握住她的小手,「對。等這事搞定,我們立即成親。」
「呃……好,好呀,」她虛偽的一笑。
「霏兒,既然你是我的未婚妻,那我們是不是應該……」梁子易俯身就想吻她,嚇得她趕緊閃開。
但害怕他起疑,她只好敷衍道:「我……我剛好下方便嘛。」
「怎麼這麼不巧?」他有點……不,應該是非常洩氣。
「對了,那你們商討得如何?決定什麼時候出擊呢?」這話題不能再談下去,楚霏兒立即岔開它。
「唉……」梁於易搖搖頭。
「為什麼搖頭?」
「因為師父要我暫時別說出去。」輕咳兩聲,他趕緊背過身。
「喔,是暫時別說出去,還是別告訴我?」楚霏兒深吸口氣,「行,那就別信任我,我馬上離開。」
她才旋過身,便被梁子易抓住。
「不,你怎麼能走?」
「你不要管我,我又不回揚眉派,只是回家去罷了。」用力甩開他的手,她佯裝怒意未歇地開始收拾行囊。
「奸,我告訴你,就在後天,後天深夜進攻。」粱子易豁出去的又說:「那時候所有人手都會到齊,以數量而言,我們是贏定了。」
所有人手?
楚霏兒這才想起來到這裡這麼多天,除了十來位弟子之外,並沒有看見其他人,這麼說,在後天深夜之前,這裡的人手都很少了?
「早說嘛,幹嘛這麼不信任我?」她這才將包袱一扔。
「好了,別氣了。」
「你現在有空嗎?「她笑睨著他。
「當然有。」
「帶我到附近走定怎麼樣?」她轉身看向窗外,「外頭景色那麼迷人,可是我已經被關在屋裡七天了。」
「好,我這就帶你出去,」梁子易直望著妍美的楚霏兒,心想,現在我可以什麼都依你,等目的達成後,我就要馬上得到你,讓你一輩子離不開我。
楚霏兒離開後的這幾天,段野風已依江興之命,將東,西塾的新弟子先行送下山,揚眉派只留下武功較佳的弟子,又挑了幾名精英看守著半山腰。
「師父,徒兒已經調派好人手。」段野風稟報道。
江興點點頭,「嗯,辛苦你了。」瞧徒兒那始終愁眉不展的模樣,他瞭解地說:「還擔心著她?」
「有件事我想和師父商量。」段野風抬頭,一雙幽邃的眼底淨是悔恨。
「你說。」
「我要去找她,一定要去,就算師父不答應,我還是得去。」
每個夜晚,待在那張床上,聽著外頭蕭蕭的風聲,他便有股想拋下一切前去尋找她的衝動。
但他也知道目前揚眉派需要他,他著實無法做出這麼自私的事來。
「你真的要去?」
「七天了,我已經忍了七天,就算會死也無所謂。」只要想起楚霏兒如今尚在虎穴之中,他便無法安心。
「唉!」江興歎口氣,再看他一臉執著,「再留你,便是為師太自私了,你去吧,不過凡事小心,找不到人就盡快回來。」
「是,徒兒明白。」
段野風朝他行禮後,便獨自下山,可是才來到山腰,便見到一個小男孩緊張地朝這兒奔來。
「小子,你要去哪兒?」段野風迅速拉住他。
「我要去找揚……」小男孩想了想。「對,揚眉派的掌門。」
「找他做什麼?」
「剛剛我在街上,有位大姊姊突然塞給我這個,要我交給掌門。」小男孩眨著眼直望著他。
「我看看是什麼東西。」他伸手想接過。
「你是掌門嗎?」
「不是。」
「那就不能給你,我收了那位大姊姊很多銀子,必須照她的話做。」他年紀雖小,但可是很守信用的。
「好,你跟我來。」為了及早知道那位大姊姊是不是楚霏兒,或者她是否交代了重要的消息,段野風立即將小男孩帶回揚眉派。
在江興打開那樣東西之後,便確定這是楚霏兒帶來的消息,
「她說,他們的人手後天晚上才會到齊,在那之前一定要進攻。」江興望著段野風說。
「師父,那麼只剩下今晚了,我們先行反擊吧。」段野風立即請命。
「好,就由你率領弟子們前去。時刻已不早,快去準備吧。」江興隨即下令,「還有,請人給這孩子一點銀子,護送他下山。」
「是。」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段野風便召集師兄弟們,依循楚霏兒所畫的路線圖,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那幢大宅。
眾人潛伏在外,等待突擊的最佳時機,眼看最後一盞燈光熄滅後,段野風立即命師兄弟們潛入攻擊。
大宅中立即傳出刀劍的鏗鏘聲以及人們的嘶吼聲。
就在這紛亂的當兒,楚霏兒打算乘隙逃走,然而不幸在後門口被魯周攔下。
他的眉揚得老高,「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是你嗎?是你說出去的?」
「怎麼可能是我?」楚霏兒渾身顫抖得厲害。
「不是嗎?」他冷哼。
「當然,根本就不是。」她故作理直氣壯,
「那你現在打算做什麼?為何要往後門跑?」魯周立即轉身對身後的手下說:「搜她的身!」
於是幾名手下立即上前,從她身上找到一張碎紙,正是她之前試畫失敗的路線圖。
魯周立即變了臉色,將紙張揉成一團甩在她臉上,「臭丫頭!來人,把她抓起來!」
這時候,梁子易慌張的奔過來,「不好了師父,前面的人已經擋不住,他們快要衝過來了!」
「該死,快把這娘兒們帶走,是她洩的密。」魯周滿臉氣憤,「這都該怪你,你給我好好查問吧!」
梁子易訝異的看著楚霏兒,接著神情轉為猙獰,「真是你嗎?虧我這麼相信你,你竟然欺騙我,該死!走!」
就在梁子易帶走楚霏兒不久,段野風闖了進來,卻到處找不到人,只看見被丟棄在地上的一張揉擰的紙。看來楚霏兒已經被發現,而且身陷危險。
「段師兄,那幾個人已經走逃,是往東南邊離開,我已經派人追去了。」這時候有人上前道。
「東南方?好,我馬上去,」段野風立即馬不停蹄地往那個方向奔去。
追了約五里路,段野風發現一問可疑的木屋。
他立即對其他師弟們說道:「我自己進去,你們守在外頭。」
進入屋內,就見梁子易坐在裡頭。
段野風沉著嗓問道:「霏兒呢?」
梁子易揚起一絲冷笑,「你現在想怎麼樣?找我麻煩嗎?可以,這樣你就再也看不見你心愛的女人了。」
「你把她藏哪兒去了?」段野風再問一次。
「在一個你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梁子易坐在木桌前,倒了杯酒一口飲下。
他這句話讓段野風心口一提。「你殺了她?」
「她那麼美,那麼甜,雖然做出的事讓我很生氣,但我又怎麼捨得殺她呢?」梁子易挑眉斜視著他,「我想殺的人是你。」
「這麼說,除了殺死我,你是不會放過她了?」段野風問道。
「可以這麼說,不過,我並不想讓你這麼容易死。」帶著幾分醺醉與恨意,梁子易笑得激狂。
而此刻正待在梁子易身後黑暗房內的楚霏兒下停挪動著身體,她四肢被綁,小嘴被縛,只能靠全身的動作發出微弱的聲響,
「好,你說吧,要我怎麼做?但我必須看見她的人。」段野風半瞇著眸,屹立在他面前,毫無懼色。
「你還真傻,以為我會答應這個條件,別忘了現在我可是掌控的一方。」梁子易輕輕哼笑著,「跪下,我要你向我跪下,哭著說你錯了。」
「梁子易你……」
「快呀,我等著呢。」梁子易又揚起聲聲狂笑。
房裡的楚霏兒聽得又急又慌,他不要段野風為她做出這麼卑微的事來,「不……不……」
可惜她的聲音只能悶在喉嚨中,根本發不出來。
段野風深吸口氣,一雙炯然的利眸注視了他良久,這才單膝跪下,「我錯了。」
「哈哈……段野風居然向我下跪,為了一個女人向我下跪!」見他真的這麼做,梁子易立即縱聲狂笑。
楚霏兒聽見了,不禁淚如雨下,她好想告訴段野風,不要管她,別再管她了。
「看在我們是兄弟的份上,放了霏兒。」段野風沉著嗓說。
「兄弟?誰要跟一個私生子做兄弟?不過,只要你再做一件事,我就放了她。」梁子易站了起來,「拿出你的劍,斬斷自己的左臂。瞧,我是很善良的,保留你的右臂呢。」
楚霏兒聞言,心赫然漏跳了一拍,開始使盡渾身的力氣扭動。
這次果真奏效了,她讓身旁的木板微微晃動了一下,只是非常細微,細微得讓她害怕段野風根本沒有注意到。
不過,向來心思縝密的段野風察覺了,他發現梁子易身後有道小門,那道門雕的有些異樣。
「你要我砍下自己的左臂?」段野風再問一次。
「對,快點、快點。」梁子易又倒了杯酒,在憤恨之下想藉酒發洩,腥紅的眼讓他看來更加瘋狂。
段野風站了起來,抽起腰問的劍,在梁子易帶笑的眼神下高舉起它,用力一砍,瞬間利劍已飛出他的手,直接射上梁子易的左肩。
「呃!你竟敢暗算我,不怕……不怕你永遠都找不到那個臭娘兒們?」梁子易疼得皺起臉,咬牙切齒地咒罵道。
段野風壓根沒理會他,先將他拴在一旁,接著走到那扇房門前,破門而入。
「霏兒!」發現她真的在裡頭,他立即將她身上所有的束縛解開,見她一臉蒼白憔悴,他不忍地將她抱住,「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別管我,你快去追魯周吧,他是往陸青鎮的方向逃。」她趕緊說出知道的消息。
「好,我會派師弟們送你回去,一定要安全回到揚眉派。」見她平安無事,段野風總算安心了,接著便乘快馬急追而去。